碎镜湖畔。
灯火通明的晚宴广场上横七竖八的躺倒一大片人。全是之前跑来这边的各地主要官员,都是来赴岳王的酒宴的。
此时这些人不是醉了,而是身上枯槁宛如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干尸。
而就在前不久,这些人还把酒言欢,拼酒的拼酒,作诗的作诗,甚至还有晕乎乎划拳行酒令的。可现在全死了。
还能站着的人不多,除了少数岳王的亲卫,就还有他的贴身心腹谋士“老温”。
而岳王自己,此时并不在湖畔,而是凌空踏水而行,登上了冲出湖面的那座三角石台上面。
一个个血红色的阵法纹路在石台上、石柱上冒出血芒,汇聚成一个个玄奇又令人下意识觉得悚然和厌恶的奇怪符号。
一闪一灭宛如呼吸。
周仲一步一步的走到石台中间,盘膝坐下,身下是一个如蒲团大小的实心红圆。
双手一直打着印诀,周仲严肃的表情里,眼中却透着一股兴奋和喜悦,还有殷切的期盼。
这一刻对周仲来说,他等了实在太久太久了。
三十五年的暗度陈仓,如今虽不是最佳的时机,但也算是准备妥当,算不得仓促。
算上身下这一座祭坛,周仲在吉州府这一府之地里一共布置了十二座同样的祭坛,所有人口稠密的地方他都布置了。
一方面是王爷的身份,另一方面各地都有被周仲拉拢的“自己人”。最后,那些人并不晓得周仲暗地里布置的是什么,只当是岳王的一些古怪癖好而已。甚至很多知情人在事后不久便“病死”,祭坛的事情也就自然石沉大海不再被人知晓。
最后建的祭坛就是周仲现在座下的这座。
因为这一最后一座祭坛是前面是一座收束祭坛,最终这些祭坛的效果都会归拢到这最后一座祭坛上面来。
而祭坛的升起,也是同步的,周仲这边升起祭坛,紧跟着其余分布在吉州府各地的祭坛也会升起。
形成一个跨越遥远距离的特殊仪式!
有一点陈敬没有看错,那就是周仲实在是太适合修邪道了。邪道不看重天赋,但极看中心性。
不是说越邪恶越无耻越凶残的人放在邪道里面就越容易上路,甚至修行有成。相反,这样的人虽然起步的确会比较容易,但是最终都会很快死在血劫之下。
邪,向来与恶强绑定的原因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肆意妄为”这四个字。
伦理道德、是非观念、情感欲望这些构建人最基础善恶观念的东西走邪道的人都不同程度的不在乎。
越是不在乎越是肆意妄为,就越是符合邪道的核心,在这条路上就走得越远。
修正道,问本心无愧。
修邪道,问本心无所在乎。
周仲就是心里对任何事情都无所在乎。甚至对他自己的性命亦是如此。
正常惜命的人又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跟邪道同流合污?还是以一国王爷之尊,生生把仙盟的严令当成一个狗屁,这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跟找死没区别。
更何况邪修可没听说过长生有道,大部分都是横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周仲修邪完全就是无聊,单纯的想要跟自己身上的条条生命脉络对着干。根本不在乎什么道理和善恶,生死都不在乎。
只要有趣就够了。
<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div>
偷偷摸摸的在仙盟眼皮子底下收留走投无路的化神宗余孽,并且开始修邪,这在周仲看来简直太有趣了。
后面发现自己似乎在修路上还走得很稳,很顺,很快,那就给自己再添点趣味?比如说尝试一个邪道长生的冷门办法?
于是周仲就开始钻研化神宗的传下来的海量典籍。对于他这个“房东”,化神宗是感恩戴德的轻易接纳了,被视为化神宗的一员。因为一般而言,修士走同一门手段就是同门,而邪修的处境也不存在叛变,因为仙盟才不管你卖谁,逮住都只会杀掉而已。
包括陈敬在内,都极少对周仲设防。甚至巴不得周仲修为越高越好。
加上陈敬常年沉睡避血劫,周仲又能说会道,几十年下来,他跟化神宗的人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甚至化神宗里这些邪修的痛楚,也故意一点一点的刺激他们,在他们心里埋下“只有不顾一切的拼一把才能活命”的种子。
现在周仲就是收获自己趣味果实的时候了。
演一出戏,把化神宗的那些傻子忽悠得团团转,还真以为要起战争,然后好让化神宗的人藏在军中可劲儿的收割血食。
这一点正好切中陈敬的痛点。他是最迫切想要大量血食冲击修为的。但又担心仙盟察觉,所以只能靠着沉睡来苦熬。
周仲这出戏演得游刃有余。他没什么是必须要在乎的,即便失败,死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结果却是几十年下来,周仲的计划顺顺利利无人识破。即便如今正式实施了也一样全都在算计中。
甚至周仲还要谢谢那个叫杨谦的小捕头。若不是他,这场“王爷被迫起兵造反”的大戏还没办法演得这么逼真,这么顺滑。
如今盘膝坐在祭坛上的周仲感受到了来自坐下祭坛涌入他身体内的澎湃力量。
这不是灵气,不是阴煞,也不是魂魄力量,而是邪念。
是利用生魂里的怨气搅和碎了之后提炼出来的可以通过祭坛的特殊方式传递的力量。
为何叫邪念?因为这是化神宗一直以来供奉的邪神所创的力量。数千年前邪神就是靠着这门手段才能竖起大旗与天下仙门分庭抗礼。只不过现在没人敢这么干了而已。
因为邪念入体,九成九的人都承受不住。死得那叫一个快,比血劫的风险可大多了。
也只有周仲这样的“无所在乎”的人才愿意尝试。
等到祭坛上红芒大盛,数根石柱开始有一股股如同水流一般的东西流淌下来,汇进祭坛基座然后在聚拢周仲盘膝之处。
这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周仲承不承受得住这些邪念立马就会见分晓。
当第一股邪念冲入周仲体内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反弓了起来,双眼瞬间没了眼白,陷入一片漆黑,气息也如被掐断了一样。
而那些邪念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冲入周仲的体内。
足足十几息过去,周仲才猛然吸了一口大气,整个人才从反弓的状态摔在祭坛上。然后开始惨烈的嘶吼,似乎正在经历某种极其痛苦的酷刑一般。
随着汇聚过来的邪念增多,周仲倒在祭坛上的身体都被顶了起来悬在半空中。而他的身上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虚影,有翅膀,头上有角。
即便场面惨烈,周仲的气息虽然乱成一团,却没有真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