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粉丝》 一、前奏 週六晚上,我和我的朋友抵达台南火车站,身上背着轻便的背包,走出月台后立刻赶往附近站牌转乘公车,直到终于在公园路上的建成市场站下车为止,过程耗时约十八分鐘。我相信若不是我的同伴有意放慢脚步,导致错过了前一班公车,这段时间至少还可以缩短一半。 目的地在斜对面一条巷子深处,道路两侧紧邻住宅,依稀听见从那里传来正在播放音乐的声音。它和那些盖在红砖矮墙内的老旧房屋不同,这户独栋宅邸的外观设计看上去更加现代,外墙是洁净的米白色,屋子共两层楼高,前庭已经聚集好几位陌生的年轻人,对于我们的到来只是好奇的瞥了一眼,随即事不关己的收回目光。 大门没有锁,门后的景象令人吃惊,刚才一直隐约听到的乐声此刻清晰的衝击着耳膜。室内灯光微弱,周遭墙面贴着一大片类似圣诞彩灯的掛饰,地板到处都是散落的彩色气球,客厅里则挤满了人群,吃剩的食物、饮料、酒瓶全摆在桌上,现场欢乐的气氛宛如夜店,喧哗声混杂着背景播放的流行歌曲,以致于我无法听清旁人的嘟噥。 这场派对的主角站在厨房门口,身穿圆领宽条纹针织衫、剃着俐落而清爽的短发,馀光瞄到我们便绽放笑容,满脸惊喜的快步走来。 「不敢相信,你们真的来了!」他热情的给予拥抱,「噢,易煇,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森平也来了,真是出乎意料!」 「少谦,我很高兴见到你。上礼拜你发讯息来邀请时,我就告诉过你,我和森平绝对不可能缺席你的二十岁生日派对!」 「但你们来得有些晚了,派对六点鐘开始,现在已经超过七点半,生日蛋糕半小时前就切完了。不过这也不要紧,食物跟饮料都还充足,你们一定可以玩得很尽兴。」 「抱歉,我们两个早上都必须参加期末分组报告的讨论,下午才搭上火车。」 「不用介意,我可太开心了,高中毕业之后时隔一年多没见的朋友,为了我的生日专程从台北远道而来,今天正是我的幸运日!」 「你最近怎么样?我记得你当时说不想离家太远,选了附近的一间科技大学,它们的数位设计学院名声很不错。」 「一切都挺好的,我念资讯传播系,课程主要跟影像製作技术有关。日子虽然变得忙碌,但也不能少了玩乐的时光呢。」 「你的爸妈呢?」 「他们出去旅游了,週末不在家,等于举办派对的绝好时机。」 「你以前从来没举办过派对,今年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说得对,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易煇,你很了解我,我们几个好朋友从前念高中时,庆祝生日的方式不过是随便找一家餐厅请对方吃饭,再到某个人家里打打电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今年打定主意要办派对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女友,她认为人生迈入二十岁是很值得纪念的事情,所以用心帮我规划了一切,从採买到场地布置都是她的构想。我曾经在电话中向你们介绍过,芸暄和我是在大一的通识课上认识,我们两个同龄,她读的是企业管理系,聪明、活泼、友善,我说不出什么缺点,等你们实际见到就会明白,她现在应该在厨房里弄一些点心什么的。」 「我很期待见到她。还有、这一切让我太惊讶了。儘管我知道你的个性开朗也善于交际,可是没想到这里来了这么多人。」 「我邀请了所有认识的朋友,以及我女友系上的同学,有些人又会各自带上自己的伴侣,最后实际来参加的总共三十八人。」 「我在桌子跟地面上都见到不少空酒瓶,垃圾桶内也堆满了啤酒罐,看来你的客人们喝得挺多吧?」 「是啊,我家里有准备几种酒,不过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喝不够还能到附近的超商再买。」 「我很庆幸你没有允许他们在室内抽菸,否则我恐怕也无法久留。」 「你放心,认识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非常讨厌菸味,想要吸菸的话只能到屋子外面。」少谦转头,望向厨房旁边通往二楼的阶梯口,「看到了吗?以前高中班上的同学也来了,你们待会可以好好聊聊。」 「我看见了,这场派对确实让我惊艳,尤其你居然真的找来了dj,带上笔电和器材,搬一张折叠桌到角落就能现场混音!」 「他是我们学校数位音乐社的社长,绰号叫做阿派,我跟他在社团博览会上聊得挺投机,后来便交换了联络方式。」 「二楼的房间也有人吗?」 「有啊,我开放了两间客房,其中一间里面有沙发和桌子,大家可以一起坐着喝酒或玩游戏。嗯,光是站着说话也不好,我带你们到处认识一下?」 「没关係,不麻烦你了,我和森平会自己看着办。」听了我的话,那人点头,「明白了,我晚点再回来找你们。」 「少谦,等一下。」这时在我身旁,全程默默聆听的青年总算开口。他的嘴唇从围巾里冒出来,打开背包拉鍊,拿起一个用胶带封起的购物纸袋,「这是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少谦收下后,刻意哼笑三声,「森平啊,我们都这么熟了,我怎么会不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易煇,记得好好看住他。」 待对方离去,森平马上转身往大门移动,我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我们才刚来呢!」 他的嘴唇又缩回去围巾里,目光冷淡,眼神却灵敏的扫视周围,「我是被逼来的,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声色场所,无所事事的浪费整个晚上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们是来给好朋友庆祝生日的。」 「假如他只是想约吃饭,我也愿意安排时间回来。然而像今天这种情况,蛋糕切了、礼物送了,基本的义务已经完成,我可以走了。」 「森平,你今天明显话少,跟私底下经常侃侃而谈的模样不同,当你遇到不熟悉或不确定的环境时,表现往往会戒备许多。但你也听到了,寿星希望你留下来,我们总不能远道而来只是让他失望,至少吃点东西再走吧?下午搭了三个多小时的火车,难道你都不饿吗……唉呀,我们曾经的同学走过来了,大家又可以重温高中时期的回忆,例如『凭空消失的午餐费』就是一个难忘的例子。当时负责帮全班订便当的总务股长,收来的午餐钱在一个月内被不知名人士连续偷走三次,无论导师怎么厉声责骂、让同学间互相搜查就是无法找到犯人。最后,亲爱的汪森平同学举手发言了,请老师下课时跟他去一趟校舍对面的三年级教室,甚至精确说出目标所在的班级、座位、姓名,钱袋分别藏在他的抽屉,以及另一位共犯的置物柜里,这是怎么做到的?钱竟然跑到一个距离遥远又陌生的班级,就算那时候听你解释了调查经过,我依然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那件案子确实有些细节,偷钱的两个学生是惯犯,过去也有用类似手法对付另一个班级,简单来说他们在行动之前预谋已久,先收集足够资讯才按照计画下手。你会搞不清楚实质上是我的问题,当时我习惯独来独往,每项调查都是低调进行,反覆碰壁与推敲的次数不在话下,你听到的结论完全省略这些过程,缺少线条自然很难串连各点。同样由于无人在我身边一起行动,所以我花了一个月才找到犯人,期间让他们又得逞两次。事后回想起来,我根本在自找麻烦,过于谨慎反而绊手绊脚,偶尔适当借助他人的力量,事情会进展得更有效率。」 「太好了,你继续说,我发现随着年龄成长,你思考的神情越来越不像从前呆板,而是逐渐透露出某种隐含机敏的沉稳,这是很有趣的变化。我们应该过去餐桌那里拿点炸物,再倒杯汽水,没错、你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真的饿坏了……」 森平不再固执的闹脾气,妥协般喝起了果汁。当然更大的功劳是多亏朋友们的热情,因为自从被高中同学团团围住开始,他就有了无止尽回答不完的话题。另外与熟识的对象相处还能增加他对现况的接受度,毕竟森平是个容易心软的人,通常体现在细微或低调的言行举止当中,他不愿意害别人难过,也不乐于揭发可能造成难堪的事实,我猜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不曾热衷于追求「真相」的理由。 我们几个在长桌边间聊了十分鐘,左侧是厨房的出入口,再过去便是通往二楼的阶梯。这时我瞥见一道人影快速从楼梯上方跑下来,他的身体重心不稳,抓着扶手仍步伐踉蹌,嘴里不停咒骂脏话,显得焦急又愤怒。那名男子看上去跟我们一样是大学生,身穿短袖潮t与破洞牛仔裤,尚未抵达一楼就大喊着我朋友的名字:「熊少谦!」 他接连喊了几次,每次都更加气愤,在我们的注视下衝进厨房。过程发生得突然,吸引不少宾客的眼光,但没有引起骚动,我认为一方面是dj播放的舞曲很大程度掩盖过他的音量,另一方面是眾人正处于微醺状态,沉浸在狂欢的氛围里,对于外界的行为既不关注也不感觉有那么要紧。 森平越过我的面前走向厨房,我迟了半拍才从疑惑中回神,意识到那个男人的怪异,随即跟了上去。 少谦家的厨房是个开阔的空间,灯光充足、色调明亮,中央设置一座独立型中岛吧檯,人们皆以此为中心围绕着活动。吧檯及后方的流理台上有几支开过的酒瓶,还有提供给宾客的水果和点心。我看见我的朋友正是拿起一小块鲜切的柠檬投入纸杯,调酒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停下动作。 「酷力,你醒了?」 对方似乎气到没多少理智,其馀的人自动退避,让他得以在少谦面前举起手里握着的物品,「少谦!这见鬼的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机被人砸坏了!」 他用尽全力吼出最后一句话,双眼瞪大,喘着剧烈的粗气,模样像某种发狂的野兽,「谁做了这种事?我要知道是谁干的——!」 少谦被他吓得极其紧张,抬起手掌制止,「嘿!酷力,冷静点好不好?手机怎么了?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手机被砸坏了,你看不出来吗?萤幕和背板全裂开,画面显示彻底故障,这台手机现在基本跟废了没两样!你马上出去告诉大家,在我找到凶手以前谁都不准离开。我绝不会让这件事情算了,我要找到那个人向他求偿,他必须赔给我一台新手机,我是认真的、你现在就出去,我要质问在场所有人!快去!」 少谦一时说不出话,「酷力,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好,我告诉你。」酷力捏紧手掌,竭力抑制着怒气,「不久前我喝醉了,醉到意识恍惚、身体也不舒服,所以你跟仲修带我到楼上的房间休息,我对这件事还有点印象。当时我立刻就睡着了,直到刚刚才清醒,醒来之后我却找不到手机。我通常都会放在裤子口袋里,但手机没有在我身上,我以为是在你们带我上楼的途中不小心掉出来,所以到处找了一遍,最后才在床底下发现它,却已经变成了这副惨样。」 「这支确定是你的手机吗?」 「虽然画面严重花屏,还是能看见原先桌布的一部分,这就是我的手机。」 少谦大概是想安抚对方,「既然你都说了,手机是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那它就是这样摔坏的啊。这只是一个意外,你很清楚不可能有人故意弄坏你的手机。」 那个被称作酷力的青年冷着脸,浑身散发凶狠气息,彷彿一言不合随时会动粗,「我要叫警察来。」 此话一出,全员震惊,尤其我那位可怜的朋友、今日最受瞩目的寿星,强装镇定的脸色都变了,「警察?为什么?我告诉你了,这只是意外!」 「我不是白痴,我知道怎么回事,有人在刻意针对我。我要找到砸坏我手机的傢伙,让他赔钱、让他得到报应,这是我的权利。」 「不不、你先不要叫警察来。」少谦忍着慌张,努力理性构通,「听着,来参加这场派对的几乎都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保证我想不到有谁会做出这种事,你没必要那么衝动。」 酷力飆着脏话,「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弄坏手机的凶手!找不到的话就报警!要是有人擅自离开这栋屋子,我就在网路上散布消息,让全世界都知道那个人作贼心虚。我的个性就是这样,谁敢惹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少谦被懟的无话可说,表情相当为难,姑且不论这种情况叫警察来是否真的有用,作为派对的主办者想必也不希望因此使得场面难堪。 出于对好友的关心,我推了下旁人,「森平,我们帮帮忙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帮忙?我能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可以帮忙解决这件事情。」 森平摇头,「我不晓得你怎么会对我有期望,我不是侦探,不擅长推理且毫无经验,连业馀的边缘都称不上,我没有资格插手。」 「谁要你当侦探了?也没人叫你推理,只是向好友伸出援手而已,那时候你不也主动寻找被偷的午餐钱了?」 「因为我不想要整天听班导在讲台上骂人。」 「是啊,如果事件不解决,我们全都回不了家,对你同样有害处。难道你整晚被困在这里也无所谓吗?」 森平深吸口气,无奈的瞇起眼睛,嘴唇从围巾里冒出来,「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事件,既非谋杀也没有诡异之处,不过手机摔坏罢了,平凡到需要特地调查都很奇怪。我要先去看看那支手机。」 他默默走到位于吧檯后方的两人之间,这让酷力吓了一跳。少谦简短的介绍:「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汪森平。他的头脑很好,以前曾经解决过类似的问题,我相信他可以帮上你的忙。」 酷力怀疑的盯着他,仍然配合要求。森平将手机检查一遍,眉毛略微挑起,「你能不能告诉我手机的购买日期及型号?」 「这支是apple的iphone15promax,原色机种,我这礼拜才新买的。」 「你有用保护贴或装保护壳吗?」 「没有,这是裸机,我原本打算之后再买。」 「了解。你的手机毁损非常严重,不仅正反面裂痕密布,镜头玻璃也有碎裂。这很不寻常,大家都知道现今的手机普遍具有一定的耐摔能力,假如只是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到地上,绝不至于破损成这样,何况这台还是新机。当然机率也不完全是零,iphone第15代手机是今年九月上市的最新型号,萤幕跟背板都是玻璃材质,画面改成稍微突出边框的弧形曲面,摔落时若是边缘着地,萤幕连带破裂的风险会大幅增加。然而它的边框本身是鈦金属,根据网路上的实测影片,理应比起前一代採用的不锈钢更坚硬,不容易因为撞击造成损伤,可是这支手机各处却有多道凹痕,明显不是自然摔落的结果。我认为你的怀疑挺有道理,手机遭到人为破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终于啊,来了个聪明人!任谁一看都明白是故意被砸烂的!」酷力高声大叫。 「森平,你有办法找到凶手吗?有人的手机在我的派对上被弄坏,我也感觉很过意不去。」少谦诚恳的看着他,「我信任你的能力,也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你可以儘管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森平彆扭的皱眉,忽然抬头望向我,「易煇,可以帮忙吗?」 「当然,完全听你的。」我毫不犹豫回答,他才妥协的点头,「我想要先跟少谦聊一聊,麻烦酷力暂时到外面等候。」 「什么?我不能留在这里吗?」酷力满脸不悦,森平强调:「是的,你不能在场,需要时我再请你过来。」 「酷力,你先出去吧,这件事不可能马上解决,你正好冷静一下,我们也能专心思考如何找到犯人。」 酷力哼声,「少谦,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我就相信你的朋友,不然你知道我的个性没有那么好说服。我会耐心等着,希望你们可以告诉我答案。」 对方头也不回离开后,紧绷的气氛顿时缓解。在场宾客似乎有些不知所以,但没有介意太多,大部分人随之去了客厅,留下来的则继续间聊,毕竟大学生对于这类争执多少见怪不怪。正当森平准备提问时,有一名相貌姣好的少女立刻朝这里走来,她的装扮给人感觉很有气质,长发染成漂亮的茶棕色,神情担忧的从背后拉住少谦的衣服。 「你还好吗?」 「没事了,我的朋友会帮忙处理。」少谦来回看了看我们,「唉呀,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汪森平,这位是严易煇,我们以前高中时跟少谦是同班同学。」森平彬彬有礼的抢先替我打了招呼。 「你们好,我是杨芸暄。我之前已经听说过你们了,这件事真的有办法解决吗?」 「只要能收集足够的资讯,再找到符合假设的证据,基本上没有问题。」 「好厉害,好像真的在调查案件!」她没有丝毫怀疑,甚至不经意的流露出崇拜之情,少谦吩咐:「我暂时还得待在这里,这段期间派对就交给你了,尤其要多注意酷力,免得他又做出失控的行为。」 芸暄点头,不再多说就走了。森平隔了一会才开口:「少谦,你的看法没错,这个女生聪明又可靠,懂得判断情势并做出反应,有了她确保派对得以照常进行,我们就能专心来讨论这起事件。」 「太奇怪了,整场活动至今为止都很顺利,怎么酷力的手机突然就坏了呢?」 「你首先告诉我在案发之前发生了什么吧。」 「好的。」少谦解释:「酷力是我在大学系上的同学,他原本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和其他朋友一边打牌一边喝酒,后来喝到有点不省人事,身体貌似不太舒服。大概七点十分到二十分之间,我回到客厅看见了就提议把他带上楼休息,二楼的另一间客房正是为了他才开放的。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待在楼上,睡到刚才八点多才跑下楼,这段期间派对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在他昏睡的时候,有谁进去过那间客房?」 「噢,森平,谁都有可能!房门只有关上,门把没有锁,而且许多人经常会往返阶梯来出入另一个房间,我无法确切得知有谁进去过。」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吗?」我听了,内心倏地一沉,对森平说:「这下怎么办?来参加派对的三十几名宾客我们全都不认识,难道真的要一个一个质问?那样不仅耗时间,也不可能指望凶手会老实承认。何况房子里没有监视器,除非被人亲眼目睹,否则光凭推测也无法让对方认罪。这样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在人群中锁定嫌犯?」 「易煇,你把事情想得稍微复杂了。另外找到证据虽然重要,但那些属于调查的结果而不是过程,把它放在优先顺序讨论并不合适。我的习惯是从现有的资讯下手,循序渐进得到更多细节,接着你会发现只要运用一点逻辑思考,很多问题往往就能迎刃而解。」 我耸了耸肩,「好吧,看你这么冷静,我没什么好担心了。」 「少谦,你提到酷力被带到楼上休息的时间,确定无误吗?」 「对,当时是在切完生日蛋糕后过没多久。大家七点帮我庆生,等蛋糕吃完我把残馀的垃圾拿到厨房清理,大概只花两、三分鐘就回到了客厅。」 「那么你们在切蛋糕的时候,他已经喝醉了吧?」 「是的,他的情绪明显特别高涨,眾人唱生日快乐歌时只有他不停在鬼吼,非常有活力。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喝酒,那样很快就喝掛了。」 「他本来就喜欢喝酒吗?」 「我想是吧,过去参加系上举办的活动,不管是迎新宿营或中秋烤肉晚会,他都是喝得最多、玩得也最疯的那一群。」 「你清楚他的交友状况吗?我的意思是,你认为酷力有没有可能跟谁结怨?」 「我觉得不太可能,他是我们系上的核心人物,擅长社交、说话风趣,处在任何场合都受到欢迎。我还听说他很重义气,所以身边不少忠心的朋友,个性爱玩但不惹麻烦,是个有想法并敢于实践的人,我不晓得有谁会怨恨他。」 「你和酷力很要好吗?例如在学校总是结伴行动、假日也会约出去玩?」 「我们不至于熟悉到这种程度,虽然见面会聊天,课堂上或参加活动时相处得挺好,我和他的交友圈却不是同一群。你应该懂的,通常一个班级里面仍会划分出许多小团体,小团体内的成员彼此关係紧密,私下交流也比其他同学频繁,我不算在经常跟酷力一起行动的那群人当中。」 「也就是说,你和他的互动仅止于檯面上,对私生活的状况就不太了解吧。」 「你可以这么说,但不代表我的看法纯属猜测。他其实是个有点名气的傢伙,系上同学都知道他的工作是什么,因此我的描述也是大家公认酷力给人的印象。」 「他的工作?」 「对了,你应该不认识酷力吧?」少谦一副豁然想起的样子,好像他本来以为我们早就明白,然而我和森平只是面带困惑,「他的工作是个直播主,在youtube上有一个自己的频道,内容以游戏实况居多,酷力就是他的网名。」 森平小幅度的倒抽口气,「这么重要的资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抱歉,意外发生得太突然,这件事跟我们讨论的事件也没什么相关,我自然就忽略掉了。」少谦继续说:「酷力的本名叫做邱世钧,可是他更希望别人用网名称呼他,所以我们也习惯了这种叫法。他在youtube上当直播主,那是一个全球知名的影音网站,最基本的收入来源是跟平台合作在直播里安插广告,观看次数越多代表能从广告获得的收益越高,另外观眾也能直接以金钱赞助。根据我听来的消息,酷力从十六岁起投入这个行业,几乎每晚都会开台,平时有几款固定在玩的线上游戏,偶尔也会玩ps5或switch主机上的动作冒险游戏,只要具备高话题度的热门游戏他都有接触,甚至以前还有接过几项商业合作案的样子。」 「我知道,那是一种直播主透过与别家厂商进行业务配合,帮忙介绍或行销產品来赚取收入的方式。」 「没错,如果厂商们认为一个频道的知名度及曝光度够高,他们就会愿意去洽谈合作。」 「这样说来,酷力的观眾大约有多少人?」 「他的频道在去年年底突破20万订阅人数,当时酷力天天都在学校宣扬这件事,所有同学想不知道都难。」 「听起来他经营得确实不错。你平常会去看他的直播吗?给人的印象怎么样?」 「不,我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很少去关注,但我的确看过几次他的实况。我感觉他的表现跟在现实中没什么区别,态度相较之下还更活泼,总喜欢乱讲一堆搞笑的话或做出逗趣的反应,现代人就是爱看这些,加上外型也算帅气,时间久了便培养出一群死忠支持的粉丝。」 「既然他是直播主,这里有很多人认识他吗?」 「原来你考虑的是这个,不过并非如此。派对刚开始时,我曾经带着他到处向人介绍,毕竟这也是能够替他宣传的好机会,结果到头来只有一个人依稀听过酷力的频道。那时候酷力像是难以置信一样,不断抱怨着:『太夸张了吧!我在网路的圈子里可是很有份量,这些人要不是生活无趣、要不就是思想和社会严重脱节,还有人连游戏实况是什么都不晓得,只能用无知来形容!』不过,他平常就喜欢讲这种话来亏别人,口气也是在开玩笑,我想他心里不会真的介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代人受到网路影响,社会风气变得开放,有人常常故意浮夸的说些酸言酸语反而会很好笑,大家普遍觉得这是一种勇敢做自己的展现,朋友之间这样互动也比较直率。你刚才说他身为直播主跟我们正在讨论的案件没有关联,我反倒认为这是一项关键的要素,但这些资讯只能被视作调查的前提,我必须再多了解对方才能进行假设。」森平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目光却不呆滞,光泽饱满而有神,「你提到在酷力喝醉之前,他原本坐在沙发上和其他朋友一起喝酒,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我知道,其中两位是系上的同学,徐羽熙和胡仲修,另一位是酷力的女友柯芯婷,剩下一位是羽熙的男友廖哲勛,从头到尾跟酷力一起围着桌子打牌的只有他们四个人。」少谦解释:「我刚才说过,酷力在学校有自己的交友圈,羽熙和仲修就是当中的成员。柯芯婷是酷力上个月新交的女友,今年十六岁,就读附近的高中。廖哲勛的话,他和我们念同一间学校不同科系,同样是大二的学生,因为羽熙经常会带他跟大家一起出去玩,所以那群人彼此关係都很要好,两人目前交往了半年左右。」 「这样就解释了一些事情。」森平莫名说了句,我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易煇,你没有注意到吗?当我们还在客厅聊天时,我就看见一个明显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少女独自坐在沙发角落,据我所知她不是少谦的家人,那就只可能是某个人带来的朋友或伴侣。不过这也没什么,就是她落寞的神态让我多看了几眼而已。少谦,你的说明非常有用,想要解决这个案子绝不能少了你的帮助,这里大多数人对我而言全然陌生,眼下你是唯一可靠的讯息来源。你能不能告诉我,酷力怎么结识这位现任女友的?」 「我听说的不多,只知道他们在网路上认识,他的前几任女友也是这么来的。那些女生通常都是他的粉丝,可是这任不太一样,平时不打游戏也不了解直播主的工作,认识酷力之后才得知他的身分。听说酷力对待这个女生格外用心,苦苦追求了大半年人家才答应,深情到我们都预测这次交往或许可以持续超过三个月,那就算撑很久了。」 「他的异性缘想必不错吧。」 「何止不错,要说手到擒来也不夸张。你想想看,一个打扮有型、事业有成又懂得献殷勤的男人,哪个女生不中意呢?她们就是喜欢有人愿意不吝嗇的给予称讚、并享受着贴心的陪伴,即使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对象,或许反而还增加不少吸引力。总之他讨好女生的手段在系上是眾所皆知,虽然高明但大家也有所防范,我猜这就是让他后来转移到网路上寻找目标的原因吧。」 「这件事情有点意思,我会把它记在心上。屋子里还有本来就认识酷力的人吗?」 「还有两个女生,李宥薇和吴佳歆,她们也是酷力的交友圈里面的成员,严格来说是因为羽熙的关係才加入。她们三个在跟酷力变熟以前就是好朋友,交情也更深,至少以我的观察来看是这样子。」 「只有这些人吗?你怎么没有找真正要好的朋友来参加?」 「我当然有,恰好他们都没空。你也知道,我和芸暄是在前一週才临时决定要举办派对,再来我的生日其实不是今天,是在下礼拜三,我们早就约好那天要出去聚餐,我就不强迫他们今天非得到场了。」 「据你所知,那六个人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争执?」 「他们一直相处得挺好,没有听说过闹不合的状况,只有……我不确定这件事该不该说,我不想随意散布别人的谣言。」 「我能理解你,不过若是有线索,我就可以依此进行假设。接下来除非得到证明,否则我不会草率的做出结论。」 「森平,你说得对,我信赖你的判断力。」少谦坦承:「其实在上个学期,我们系上很多同学都在谣传酷力和羽熙的互动过于亲密,感觉不像普通朋友,有几次办活动时他们甚至会直接在眾人面前搞曖昧,比如肢体碰触或说些亲暱的话,社群平台上也经常能看到两人单独出游的照片。有段时间大家一度以为他们正在交往,当事人却总是否认。后来,大概是受到谣言的影响,让他们在学校开始有意识的保持距离,这些间话才渐渐平息下来。」 「你说上个学期,现在是十二月,那就是六月以前的事情了吧?」 「没错,那是大一下学期,他们自从期中考结束后,互动就收敛了许多。」 「你知道那六个人里面,有谁进去过那间客房吗?」 「我能确定的是当时和我一起把酷力带上楼的胡仲修,以及跟在后面的柯芯婷。我们把酷力放到床上后又留下来观察一会,等他睡着了便一起离开房间。下楼之后我接着去找其他朋友间聊,没有再注意那群人的动向,后续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过程中你有见到酷力的手机吗?」 「没有,应该说我根本不会特别留意。可是如果按照酷力先前所说,他是把手机收在口袋里,那我知道另外两人全程也没有碰过。」 森平静默半晌,若有所思的挑眉,转头看向我,「目前为止你有没有头绪了?」 我也思考着,却说不出所以然:「森平,我们虽然得到了不少讯息,但它们全都不能说明什么,你的问题与案件本身好像都没有直接关联?」 「我刚才已经强调了,你恐怕没有马上意会过来。你需要做的只是简单的因果推导,酷力——也就是受害者本人,他基本上就是整起案件的肇因,我们越充分了解他,而且必须是透过客观的资讯,就越有机会找出嫌犯的身分。」 「你的意思是,犯人之所以故意破坏酷力的东西,代表他肯定很厌恶对方才会下手吧?」 「不只是厌恶,至少在砸烂手机的瞬间,我确信那人内心必然抱持着强烈的愤恨。相信你也发现了,正常情况下想要将一支全新的iphone手机破坏成那样,只往地上砸一次绝对不够,势必得使尽全力的猛摔数次才有可能。那份恨意就是造成对方犯案的动机,我正在试图釐清它的来源。」 「你有想法了吗?」 「我可以推断,凶手就在那六个人当中。理由很简单,根据少谦的说法,酷力在外给人印象都相当不错,那么只有熟识的对象才有可能与他结仇。可惜线索还是不够完整,不过尝试起步总比盲目瞎猜要好。」 「这样说来,我怎么总是慢你一步呢?我甚至认为你根本不需要我!」 「不要说笑了,身边有个可以交流意见的伙伴总是让人安心。现阶段少谦能够提供的资讯似乎差不多了,除了动机以外,我们还必须弄清楚另一个关键要素。易煇,你以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你最先想到这起案件可能会用的作案手法是什么?」 我凭着直觉回答:「首先趁没人注意偷溜进去客房,锁上房门,迅速找到手机将它砸毁再藏到床底下,避免被后来的人发现而怀疑自己,从客厅传来的音乐则可以掩盖摔手机的声响。即使不小心被看见了,嫌犯是酷力的熟人,假装过去探望对方也不奇怪。」 「很好的答案,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既然有了假设,下一步就要查证是否成立,我们这就上楼去那间客房看一看吧。」森平果断的说。 我们离开厨房,走上灯光昏暗的阶梯,抵达一条两侧共有四扇门的走廊,其中右边的第一间房门敞开着,有不少人聚集在里面,桌面中央横放着一支空酒瓶,貌似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尖叫和笑闹声此起彼落。少谦带我们走到位于斜对面的客房,打开门后房内没人,布置很单调,家具只有一张床跟一组空荡的书桌,以及床头旁边的小矮柜,摆在上面的夜灯散发出柔和黄光。 「这里平常没人使用,但我爸妈还是买了一张床,方便让过节时到家里拜访的亲戚可以留下来过夜。」 少谦打开天花板上的照明,亮光立刻驱散黑暗,自从我来到这栋屋子后第一次感到视野如此清晰。房间的四壁洁白,搭配深色木质地板,窗户是推拉式的气密窗,面对床侧打开约四分之一宽,外头的冷风仅能从那里吹进来。 森平被什么吸引了注意,走到床和窗户之间,凑过去往外望,「这扇窗户一直都开着吗?」 少谦说:「对,那时候为了通风,我想让它开着比较好。」 「噢。」 他倒退回到床边,低头查看地面、墙壁、墙角,沿着房间周围绕了一圈,然后靠近书桌和椅子,连床架也不放过,最后蹲下来检视床头柜及床底下。我想起了他注重谨慎的性格,有时会讲求到近乎执着,但也让我多数情况下不会去质疑他的判断。 「事情有点变数,我们的运气不太好。」森平站起身,眉毛讶异的挑高,「你们两个也来看看,房里有没有任何遭到刮擦或撞击的痕跡?」 我跟少谦很快照做,结果就像森平检查的一样,墙壁与地板都平滑无暇,家具也毫发无损。少谦瞪大眼睛,「天啊,我早该想到你要求过来看房间的理由,这太不对劲了。」 「没错,何况想要在室内摔烂手机其实并不容易,网路上有许多人实测过,平滑的地面比起粗糙的柏油路,前者由于能让物体的受力面积均匀分散,所以通常受到的损伤轻微,布满碎石的表层则更可能让衝击力道集中于一点造成严重破坏。假如对方真是在房间里动手,想必还得花费不少力气,如此一来会在木地板留下刮痕的机率很大,然而我们找遍各处都没看见,代表东西不是在这里被摔坏的。」 「意思是犯人先进来房间把手机偷出去,破坏了之后才又把手机带回来吗?」少谦仍然很惊讶,「不过就算是朋友,过来探望一次还好,短时间内进出房间两次就有点奇怪了吧?」 我马上高兴的接话:「是啊,这下子目标很明确,只要找出谁曾经来过房间两次就好了。刚才走来这里的途中还会经过另一间客房,里面或许有目击者能证实这件事。」 「太好了,事情反而变得很顺利,没想到一下子就破案了!森平,你怎么说?我现在就去问人吗?」少谦也迫不及待的微笑。 相较我们两个的兴奋,森平面不改色没有一丝喜悦。他默默走到桌子旁边,双手抱胸向后倚靠,目光沉着的盯着地板。过了几秒鐘,他似乎才想起我们还在等待,轻微的挥了挥手,「噢,少谦,你去吧,这确实是该问的。我要留在这里思考一会。」 他离开房间后,我还没说话,森平就先开口:「既然手机是在别处被弄坏,原本确定的细节如今都要重新调查,怎么会是好事?就像你先前说过,光是得知对方进来房间的次数也不能当作证据,我还要能够精确且合理的描述整个作案流程,否则恐怕会因为无端的揣测冤枉了无辜的人。」 「森平,你在想什么?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难道还有别种可能吗?」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希望投入过多心力来解决案件,但比起认真动用脑细胞,我更不愿意交出半吊子的成绩单。」 「好吧、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你说接下来要调查细节,具体是指什么?」 「那些模糊不清的问题,例如你就没有想过犯人为什么要破坏手机吗?」 我茫然不解,「这不正是我们一直在讨论的吗?」 「我的意思是,犯人为什么偏偏针对手机?报復的方法很多,他却特意破坏这样东西,背后是不是有某种理由?我还能再举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今天?那群朋友时常跟酷力见面,能够把一切弄得更像意外的机会多的是,对方却选择诉诸暴力、这种绝对会被发现并受到谴责的做法,好像他根本没打算隐藏,也不在乎后果、时机及地点是否恰当。除非那人意图要捣乱派对,不过你也清楚少谦的性格,他不可能遭人怨恨——于是我们可以假设,犯人与受害者应该是在派对上发生了某种衝突,以致愤怒难抑,才会顾不得周遭做出失控的行为。」 「你是指这一切并非预谋,而是出于衝动的临时决定?」 「没错。」森平收回视线,整个人如石像般动也不动,「你让我花点时间整理思绪,待会就能开始第二阶段调查了。」 我转身靠墙,保持安静不再打扰他。大约两分鐘后,少谦回到房内,脸上露出一副微妙的神情。 他用食指搔着脸颊,「幸运的是,我有一个朋友除了帮我庆生那时候,其他时间全都待在房间里,而且他的意识清醒,可以告诉我那六个人当中谁曾经来过二楼。结果就是算上我们带酷力过来那次,没隔多久柯芯婷又自己来了一次,她就是唯一进去过房间两次的人。另外廖哲勛和徐羽熙也分别来过一次,据说廖哲勛是在柯芯婷之后接着上楼,等她离开后羽熙也跑上来,最后跟她的男友一起下楼,我问到的就是这些。」 「哪里不对劲吗?」我说。 「没有,只是我突然想到,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揭晓真相?直接去找柯芯婷问清楚吗?可是谁都不曾目睹手机被破坏的过程,万一她早就想好了狡辩的理由,我们无法反驳不就显得很蠢吗?」少谦压低声音,手指郑重的捏住下巴,彷彿真把自己当作正在办案的探员,「那可不行,电视上不是这样演的,一个让人惊艳的真相往往出乎意料又毫无死角,我们几个如果像无赖一样去逼人家认罪,那就当不成好侦探了。」 他拙劣的模仿成功让我笑出来,「哈哈,你真好笑……不然最后把所有嫌疑人聚集到同一间房里,在大家面前揭发凶手的身分好了。」 少谦立刻摇头,「拜託,千万不要,这么做在电视上总能演得很精采,可是一旦放到现实生活中,仔细想想还真是尷尬的无法形容。」 「不用担心,说到底手机坏掉只是小事,人与人之间偶尔看不顺眼很正常,搞不好背后的动机根本没什么大不了。还有你在想的问题,刚才那位大侦探就已经提过了,调查还没有结束,或者说正要开始?」 森平冷淡的眼神投射过来,「这场角色扮演游戏似乎玩得挺投入,但我要提醒你们,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不存在推理。真正的推理是专业人士的技能,尤其针对那些怪异又扑朔迷离的犯罪最能体现出价值,反观我们不过是几个大学生绞尽脑汁在解决一个平凡的问题,没有意义也不会被人称颂,单纯想要息事寧人罢了。儘管如此,我的原则仍会迫使我尽力让事件完整落幕,为此不得不採取必要的行动,希望你们能协助我。」 「别客气了,赶紧说吧。」 「那六个人,接下来我要跟他们每位单独聊一段时间,地点在楼下厨房,那里空间宽敞、光线明亮,中间还隔着一道墙壁可以减轻客厅的噪音,我只要这样就够了。」 虽然不算意外,我和少谦还是忍不住诧异,「这样好吗?内容要是被不相干的人听见……」 「我自然会拿捏分寸,你只要告诉他们这是一次简短的聊天,也许花不到五分鐘,目的是稍微认识一下每个人。在双方都对彼此陌生的情况下,我认为在开放空间谈话比较不会让人警惕。剩下的细节待会再说,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二、主歌 我们几个走出客房,准备下楼途中,正好在楼梯口遇到一名匆匆跑上来的女子。她见了我们也显得惊讶,「少谦!你们的调查结束了吗?」 「芸暄,你怎么跑得这么急?」 「刚才酷力来找我,跟我说他从朋友那边问到了一项重要的情报,必须马上告诉你。可是我听他说话的口气很激动,担心会打扰你们,所以就请他留在客厅再等一下。他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后来还和其他人起了争执,他的那群朋友看起来都快受不了了。我就是想着这样下去情况不妙,还是赶紧让你们知道比较好。」 「争执?什么争执?」少谦忧心的追问,芸暄说:「好像是他的朋友都认为手机会坏掉只是场意外,没必要大惊小怪,酷力则坚称被欺负了就得讨回公道,必须叫对方赔偿一支新手机。两边吵了好一阵子,还是没人认同他的说法,大家觉得他喝醉了才会胡思乱想,因此有几个人被搞得挺不耐烦,打算先离开这里,酷力却强迫所有人在找到凶手之前都不准走,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 「其他人不觉得手机损坏成那样很不自然吗?」 「他的朋友应该是想要将大事化小,可能也顾及这里是别人家,第一时间都希望他冷静下来。我曾听到他们之中有一个穿着小可爱的女生对酷力大叫:『你每次心情不好就乱发脾气,真的很难沟通欸!』然后其他人也不太同情他的遭遇,只是表现出又惹上了麻烦的无奈。当然,这都是我的看法,你们还是亲自去了解会比较恰当。」 「听起来说那句话的人是羽熙吧。」少谦很快回答。 「等一下……」虽然我知道眾人正在专心查案,不是插话的好时机,但我还是隐藏不了自己的困惑,「小、小可爱是什么东西?」 幸好芸暄贴心的替我解释:「噢,它就是一种很像内衣的小背心,通常会搭配外套或罩衫一起穿。你走在路上肯定很常见到,只是不晓得一般女生怎么称呼它。」 「咦?这样啊。」 「易煇,那对女生来说就是一种简易又舒适的穿搭罢了,不需要过度在意。」 「如果你不说话,或许我还不至于显得那么低俗!」 森平轻易无视了我的指责,「那就让酷力来见我吧,听听看他能告诉我们什么重要的情报。」 「我知道了,没想到我会有亲自审问朋友的这一天。」 「少谦,我明白你会对此感到可惜,不过接下来的约谈你不需要参与,我认为有些事反而在陌生人面前才说得出口。可以的话请你待在门边,等谈话结束后再帮我带下一位过来。」 「我承认我有些失落,而且代表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破案了,这样没问题吗?我必须提醒你,即使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愿意心平气和的聊天。」 「你放心,易煇会继续陪着我的。」 「唉呀,我差点忘了,那确实没必要担心。从前念高中时棒球校队的王牌,曾经学过空手道与柔道,体育成绩永远第一名的严易煇,我相信他的技巧至今仍未生疏吧。」 「用王牌来称呼太过头了,运动只是我的兴趣。」我这么回覆,结果惹得少谦轻笑:「真神奇,你们偶尔就是会展现惊人的相似之处。」 「既然没问题了,那就出发吧。」 按照森平的指示,我和他回到厨房后,搬了三张椅凳到位于出入口斜对角的中岛吧檯角落,这里同样远离通往后院的铁门,不会有人特意接近也就不容易被打扰。我们两个面朝的方向看得见门口,森平侧身靠着吧檯,我则坐在他的正后方,拿出手机点开记事本软体的空白页面。 「你在做什么?」 「反正机会难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你应该不会希望我干预你问话的过程吧。」 「你误会了,外人的反应经常是很好的参考。但你就想要躲在我的背后写点笔记也可以,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热诚正是你的优点。」 我们还在等待,这时候芸暄忽然进来厨房,从储物柜里拿出两个铁盒,转身便把它们放到我和森平旁边,打开盖子以后发现里面全是巧克力及奶油口味的饼乾,飘来的香气让人无法忽视。 「这些是我为了派对准备的点心,柜子里还剩下不少,你们尽量吃没关係。」 「太好了。」森平竟是高兴的扬起音调:「易煇,看吧?我果然当不成侦探,因为我喜欢吃甜食。谢谢你的慷慨,这无疑是极大的鼓励。」 这下一切总算就绪,而我们的谈话对象也在少谦的带领下现身了。 「酷力,你来了,请你坐在我面前的位置上。」 那人一眼看去就是气愤未消的模样,他不耐烦的抓着头发,坐下时两脚张开,紧皱的眉宇也透露出一股焦虑,「太夸张了,我怎么会遇到这种烂事?要是找到凶手是谁,我绝对会直接往他脸上揍一拳!」 「听说你得到了新的情报。」 「对,刚才我的女友告诉我的。她说当我去休息时其实没有带着手机,而是留在我们打牌的桌上,等她回来之后被羽熙提醒,她才帮我把手机拿到二楼,放在房间里的床头柜上。对了,羽熙是我的朋友,我们都是少谦系上的同学,我不晓得他有没有提过了。」酷力抬起头,直盯着我和森平,「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是他的高中同学吧,真的要介入这件事吗?话先说在前头,我不接受那种模稜两可的答案,你们除非是认真打算解决,否则陌生人没有自找麻烦的必要。」 「不用担心,少谦已经向我介绍过你们几位了。现在我跟你的目标一致,希望你姑且将我当作有用的帮手来配合调查。」 他下意识笑了一声,「说话倒是挺有模有样。目前有什么进展?」 「我认为犯人就在与你要好的那些朋友当中。」森平说完,酷力一下子睁大眼睛,「你是指谁?」 「如果我没记错,徐羽熙和她的男友廖哲勛,另外三位同学胡仲修、李宥薇、吴佳歆,以及你的女友柯芯婷,这六个人都可能动手。」 酷力原先想衝口说些什么,很快打住,轻蔑的否定这段话,「他们不会做这种事。」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认识你,最有机率对你心怀不满的对象只可能是身边的朋友。」 「朋友之间多少会为了小事起争执,他们就算对我有意见,也不会透过这般恶劣的方式表达。」 「你心里没有怀疑的人选吗?」 酷力笑了,不过是一种感到荒谬的苦笑,他深吸口气:「我不想要无故怀疑我的朋友。世界上有很多疯子,不需要理由也会擅自破坏别人的东西,搞不好这里就是有这种人。」 「你不认为谁有嫌疑,同时却强迫大家不准离开?」 「对啊,怎么了吗?以往他们只要遇到困难,我总是二话不说给予协助,即使没能力解决也不至于袖手旁观。今天你站在我的立场去想,当然会希望他们留下来支持我。」 「我明白了,你很重视义气,尽量避免说出不利于好友的陈述。我简单提出一个问题,你今天在派对上有没有跟谁起过衝突?」 「没有,我们原先都玩得很开心,这是一场让人惊艳的派对。」 「确定没有吗?不限于那群朋友,任何让你看不顺眼或感觉不对劲的时刻呢?」 酷力用右手撑着脸颊,仔细回想了一会,仍然摇头,「真的没有,我刚来这里时,少谦曾经带我晃了一圈,我和每个人只有寒暄几句,然后就坐到沙发上加入牌局,再也没有离开过。难道我的长相可怕到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怨恨吗?」 「你有没有可能无意中做出某些行为,结果不小心冒犯到他人?例如你自认为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听者却对此感到厌恶?」 「哼,你叫做森平,是吧?」酷力调整坐姿,略微挺直胸膛,用沉着而强势的口吻回答:「听着,我不否认自己的性格,但是这有什么问题吗?大家都知道我的职业是直播主,拥有超过20万名粉丝,每天忙着在网路上和数万名观眾打嘴砲,早就习惯幽默中带点调侃的说话方式,这也是让我名气大涨的原因。开不起玩笑的人最初就不会跟我成为朋友,而我也不会故意惹恼别人,我没那么无聊,只有某些智商堪忧的蠢货先来挑衅时,我才会让他们重新审视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所以让我告诉你,今天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再有一个常见的可能性,当你喝醉之后,还记得那段期间的事情吗?」 「若你不相信可以问问他们,当我喝到难以自制时反而会安分下来,从头到尾只是坐在沙发上,从来不曾假藉醉酒的名义胡作非为。」 「你的解释很清楚,我的目的是排除各种假设,希望你别误会。」 酷力这次轻松的微笑,藉此缓和气氛,「不要紧张,我看得出来你确实有套方法,我本人其实很好相处,不必那么拘谨也没关係。」 「回到开始的话题,你说手机当时是由你的女友带进房间并放在床头柜上,据我所知,后续上楼的还有另外两人,他们能够证明这件事吗?」 「另外两人?噢,你是指羽熙和哲勛。没错,他们都说探望我时手机还在,然后就没有人再上楼过了。」 「非常的可疑。」 森平忽然迸出一句没有主词的话,我跟酷力都不经意愣住,等待他的说明。然而事与愿违,森平继续询问:「你们打牌的过程中,其他人是否碰过你的手机?」 「不可能,他们都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看我的手机,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要求。」 「有特殊理由吗?」 「首先,我随时都需要处理工作的讯息,再来为了增加流量,我未来打算用不同的方式经营频道,像是拍摄短影片、出游时顺道开直播跟观眾互动等等,这些全部依靠手机就能轻松完成。当初会买最新一代iphone也是为了提升製作品质,因此这是我赖以维生的工具。更深入的说,里面有着我常用的剪辑软体及影像存档,万一被谁更动或删除了,即使不出意外也会造成麻烦。听了我的解释,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如此气愤了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打牌的时候每个人分别坐在哪里?」 「我坐在沙发中间,右边是我的女友,仲修坐在茶几最右侧的地板上。羽熙在我的左侧,哲勛坐在地上靠近桌角的位置。」 「你们是随意坐的吗?」 「是啊,反正打好玩而已,大家围着桌子方便就好。」 「接下来我会依序找所有人过来单独谈话,包括你的女友,有没有事情是你现在想要补充的?」 酷力不置可否的耸肩,「森平,怀疑他们的是你,到时候你别谎称一切是我指使的,你执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跟你保证,芯婷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仲修也不可能,那傢伙和我是高中同学,我们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最要好的兄弟,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感谢你的说明,我会把这点记在心上。另外请你出去之后不要向其他人透露这次交谈的内容。如果你真的希望尽快找到凶手,建议你再耐心等一阵子,最后自然会让你知道结果。」 「你这人有点神奇,我摸不太清你的思路。」酷力站起身,看似得意的露齿而笑,「但我被说服了,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森平渐渐放松身体,拿了一块巧克力饼乾吃进嘴里,「易煇,你觉得他怎么样?」 「虽然态度强硬,意外的沟通起来还挺讲理。何况坚守原则也不一定是坏事,比如他刚才说不愿意怀疑身边的好友,我就感觉他并非自私的人。」 「看啊,你的反应正是很好的参考。我认为酷力确实头脑聪颖,懂得包装自己并对此富有经验,习惯让话语的主导权随时回到身上。整场对话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当我问他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选时,他显然给了一个避重就轻的回答。你稍微想想,酷力明明那么迫切想要追查凶手,针对最关键的问题却闭口不谈,一种可能是他真的没有头绪,另一种可能就像我说的,事情爆料出来后将会不利于其他人,而更重要的是恐怕也牵涉到他本人。」 「什么?」我本来咬着奶油饼乾,顿时惊讶的掉出来。 「幸好我们事先得到不少资讯,你大概也猜到无法明讲的就是那类事情。」 「然后呢?作案手法说不通啊。」我及时用手掌接住饼乾,重新放回嘴里,「徐羽熙和廖哲勛都说上楼时看见手机依然完好,代表柯芯婷不是凶手,那么能把手机带出去的不就剩下他们两人了吗?可是后来谁都没再上去二楼过了,东西又是怎么带回房里的?」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暂时没必要说太多,我相信很快就会有进展……巧克力的味道苦中带甜,吃起来一点都不腻……少谦,你来了,不用担心,我没有在偷懒,易煇吃的比我还多。你曾经告诉我这里只有一个人听过酷力的频道,那位朋友是谁?」 「你想要找他吗?碰巧你们已经知道那个人的身分了,他就是被我请来播放音乐的dj阿派。」 「太好了,拥有好运等于节省许多力气,为了完整事发过程的全貌,目前仍然缺乏一些片段,恰好他完全符合我的需求。对了,他是你能够信任的人吗?让他离开那些机器没问题吗?」 「当然可以信任,他是数位音乐社的社长,你对他的能力儘管放心。其实他还带了另一位社员来参加派对,因此音乐不会中断的。」 「那就请他过来吧。」 阿派的走路姿势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头上戴着黑色毛帽、白框眼镜,身穿军绿色美式飞行夹克,特地抬高臂膀想跟我们击掌,森平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对方。他没有介意,斜靠着吧檯从容坐下。 「呦,大侦探,我听说手机的事了。该不会因为我知道酷力,你就把我列为嫌疑犯了吧?」 「你是他的观眾吗?」 「不是,但我的朋友追踪过他,他们非常热衷打游戏,去年有一阵子偶尔会听到他们讨论酷力的频道,所以我才记得这名字而已。」 「他们都讨论什么内容?」 「你得让我回想一下,那是满久之前的事情了……」 阿派摸着下巴的一小块鬍渣,感觉正在努力连结过往的记忆,「有一次……啊、有一款至今仍然很风靡的大逃杀多人射击游戏,去年刚推出时我的朋友整天都在通讯群组上讨论。他们平常会关注很多知名实况主,那时候之所以提到酷力,就是因为他和其中一位网红进行了联合直播。那位网红或许你也听过,频道名称叫做『纯艾战士』,他以技巧精湛出名,尤其擅长玩这类型的游戏。当时双方合作后,原先纯艾战士的粉丝们也认识到酷力还挺有趣,让他短期内订阅人数暴涨,三个月内从8万增加到20万,对于一个素人直播主而言算是相当不得了。」 「纯艾战士?」我又一次忍不住自己的讶异,「你是说拥有100多万订阅的纯艾战士吗?」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 「我不认识对方,但从你们的反应也能得知,那位网红的名声想必广为人知。」森平讚许般的点头,「没想到你会提供这么惊人的资讯,酷力经常找知名实况主合作吗?」 「应该只有那次。我听说他玩游戏的技术不怎么样,特点是那张嘴巴很会瞎扯,自己操作失误就怪游戏设计不好,观眾给他建议会被叫闭嘴,很多人希望他专心点不要总讲废话,他就骂那些人脑残、不爽不要看。唉呀、我还想起来,朋友曾经传给我一段影片连结,内容是酷力有次在直播中卡关六个多小时,观眾们觉得很好笑,留言全在嘲讽他智商堪忧,结果酷力骂到最后情绪失控,当场把键盘砸向桌子摔个稀巴烂。那是将近一年以前的事情了,要不是现在跟你们聊到他,我也不会回想起一些当初看过就忘的东西。」 「近期的消息呢?」 「抱歉,我也不清楚啊。没兴趣的事物自然会被观眾淘汰,之后我的朋友就没关注他了。」 森平拿起奶油饼乾,慢慢咬下边角,「你知道当时他的直播有多少人观看吗?」 阿派笑出声:「哈啊,大侦探!我给你一个提议,如果你好奇频道的状况,直接用手机上网查就行了。酷力在youtube活动,订阅人数、观看次数、观眾留言、直播的影片档全部应有尽有,里面绝对有你需要的资料。」 森平僵住不动,几秒后才一口吞下饼乾,「谢谢你,我思考得太复杂了。易煇,你帮我打开网站搜寻一下。」 「我已经在做了。」 「阿派,我找你过来主要是为了另一个目的。派对过程中你始终待在客厅角落,从你的位置能够观察到全场的动向吧。」 「你很聪明,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大约七点多,你注意到酷力被带上楼了,一起打牌的同伙中有两人随之离席,留下来的那两人紧接着做了什么,你有看见吗?」 「有啊,以我的角度一抬头就能看见,我喜欢他们真的嗨到把这里当成夜店,女生又长得特别漂亮,我要是还单身就拿酒去认识……啊、抱歉,你的眼神总是这么冷淡吗?我回答你的问题,那一男一女吵架了,他们应该是情侣吧?女生吵得很凶悍,男生看起来有够咄咄逼人,可是音乐太大声了,我听不见具体在吵什么。」 「他们吵了多久?」 「只有一下子而已,女的喝得很醉,吵到一半还打翻桌上的饮料,一些啤酒罐也被拨到地上,有两个女生本来站在玄关附近聊天,当下立刻衝过去阻止他们。接着那对情侣离开屋子到外面去,另外两人则帮忙擦拭被弄脏的地板,收拾好之后她们也去了屋外。没隔多久,吵架的女方一个人先回来,男方稍晚才现身,最后是那两位女生一起回来,后续就没再发生什么了。」 「我向你确认一些细节,女方独自回来后,也是少谦他们下楼的时间点吗?」 「没错,她顺便跟酷力的女友说了几句,对方拿走桌上的手机又上楼了。」 「男生刚回到屋里时,有找别人说话吗?」 「没有,他直接快步走向楼梯口,女方没发现这件事。」 「那就是等到酷力的女友回来后告诉她,她才跑上楼吧。」 「是的,你有做过调查,马上能理解我描述的情况。」 「你已经观察他们好一段时间,刚才我提问时,你却不太确定那两人的情侣关係?」 「哇噢,你对我要手下留情啊。」阿派抚着胸口,被一个平凡的问题吓得惊魂未定。 「坐在酷力左边的女生叫做羽熙,你目睹他们两人有过亲密互动吗?」 「你早就知道了。那我就诚实说出我看到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我甚至感觉那两人今晚气氛特别好,可是偶尔又会、你懂我的意思,还是会适当的雨露均霑一下,那就让旁观者看得有点混乱。」 「你的用词非常有趣,我只需要肯定的答覆,你不必再试着委婉表达了。」 「没事,可以帮上忙就好。」 「除了被带上楼那次,还有谁碰过酷力留在桌上的手机?」 「这我没办法回答,姑且不说一般人根本不会留意,桌子上面也放着一堆杂物会挡住视线,灯光昏暗下就更难以看清。」 「感谢你的配合,我的问题就到这里,这场派对可不能少了你。」 「不错,来击个掌吧?」阿派再度举高手臂,森平依旧无动于衷,我只好从后面强行抬起他的左手,勉强的互相握住,「很好,我走了!」 我思考着刚才谈话的内容。一会后,少谦进来厨房,森平对他说:「请你去带柯芯婷过来吧。」 我开口道:「听你的语气,你好像特别聚焦在某些问题上,原本我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我认为你是转换了思路吧。」 「酷力声称没有跟别人起过衝突,代表凶手犯案的动机另有隐情,并且发生的当下或许无人知晓。同时你还记得我曾提过,对方为何选择破坏手机也是一个疑点,排除其他可能性之后,这两者的关係便自动串连起来,不失为一种好的进展。」 「作案手法呢?事实很明显,我们说不出到底谁有机会把手机带回去!」 「先不用紧张,老实说我和你一样感到困惑。儘管以现况而言已经能做出推论,犯人只可能是在不进入房间的情况下放回手机,不过目前仍然无法证明这点。」 「什么?不进入房间就把手机放回去,那个人岂不是有特异功能,你在开玩笑吗?」 「无论听上去再怎么荒唐,假如它是唯一符合现况的解释,那就没理由不去接受。」 「这样说我懂了,你正是打算在接下来的几场约谈中寻找线索,来证明这个奇特的想法。」 「不,那只是其中一项环节,我真正的目标是与所有人的谈话结束后,整个案件也能就此完结。」 「你说得这么肯定,我都开始感到期待了。反正有我当你的后盾,你就尽情的大展身手吧。」 这时,少谦出现在厨房门口,后面接着走进来一名短发少女。她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下搭紧身短裙,娇小的身高不到一米六,留到耳下的发尾向内微弯,双颊红润有气色、画着精緻的眉毛与眼影,虽然我对这方面所知甚少,仍不难看出整副妆容都有经过精心打扮。 「你好,请你坐在我面前的位置上。」森平简短向她介绍我们两人,「详细情况你已经听说了吧?」 柯芯婷点头,双手有些侷促的放在大腿上,调整至端正的姿势,「我知道。」 「这不会花费太多时间,我打算询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你依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即可。」森平停顿半晌,又补充道:「我不确定你心里是否有顾虑,但还是事先说明。我们的目的纯粹是找到犯人,这场谈话只会被我当作调查的参考,希望你愿意如实回答,才能提供有效的帮助。」 柯芯婷一时没理解,眨了两次眼睛才恍然说:「喔!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第一次来参加这种派对吗?」 「不算是,以前他也有带我参加过其他朋友举办的聚会,基本上跟这场派对的性质差不多。」 「你喜欢吗?」 「我不介意参加这些活动,他的朋友都很好相处,假日还会开车载我们到处去玩,能够被邀请我当然很高兴。」 「关于酷力的手机被人砸坏,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噢,太可怕了!」她皱起眉头,貌似不敢置信,「我不晓得怎么会这样,那支手机真的摔得很惨,而且还是他礼拜一才买的新机。我本来以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但世钧说他睡醒时手机就已经坏了,这件事就很离奇。当时我把它好好的放在床头柜上,为了确保不会掉下去还特意摆在远离边缘的位置,按理说应该很安全才对。」 「假如只是掉到地上,手机不可能摔得那么严重。」 「这点我也知道,可是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譬如手机刚买时本身就有点瑕疵之类的,机率很小但也说不准。不然就是有人不小心弄坏了却不敢承认,一般来说情况都是这样吧。」 「酷力觉得他是故意被某人针对,你不相信这个说法吗?」 「谁?谁在针对他?」柯芯婷缓缓摇头,「我问过了,现场其他客人他都不认识,谁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情?」 「你没有怀疑酷力身边的朋友吗?」 「什么?怎么可能……」她的反应很惊讶,双眼睁大看着我们。 「你上个月刚和酷力交往,那群朋友仅仅认识了一个多月,他们之间曾有过节你也不一定晓得。」 「不是这样的,我们从交往前半年就开始在网路上聊天,那段期间他也会约我跟大家一起出去玩,我早就认识他们了。」 「最近呢?酷力有没有对你抱怨过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一些日常琐事而已。大部分时间他都忙着处理工作或课业的事情,我知道他一直很辛苦,可是细节我们从来不会多聊,毕竟讲了也没有用,我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他就不会把怨气发洩在我身上。」 「听起来他还满重视你。」 「你们别看他那样,他还是有体贴的一面,跟他相处总是很开心。就算讲话方式有点直接,但他没有恶意,本质上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森平微乎其微的歪头,吃下一块饼乾,手指在卫生纸上搓揉,「你觉得他很善良的理由是什么?」 「例如……他会关注社会议题。」 「什么议题?」 「就是缺乏资源的机构或弱势族群之类的。」 「有特别原因吗?」 柯芯婷缩着肩膀,谨慎思考后才回答:「好像是他说过这学期有一堂课要求学生製作相关报导,所以他去採访了专门的机构。结果他发现机构里面即使环境不佳、设备老旧不堪,员工们依然想尽办法努力经营,几乎全靠善心才能坚持下去。这件事让他深受感动,后来时不时就会说起这类话题。他希望外界有更多人像他一样关注社会议题,也会想着如何鼓励大家去支持。我认为这些都是很好的想法,我从来没有遇过像他一样的人。」 「嗯,你的回答很仔细,这样很好。」森平给予称讚,接着问:「当你把酷力的手机带上楼时,有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就这一瞬间,少女的脸色整个变了,眼神流露出不安与惊恐,「你说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 「不!你误会我了!」她的音调拉高、呼吸加重,右手揪住胸前衣领不放,双眼彷彿充满执念的瞪着我们,「你怀疑是我做的,对不对?」 「我只是问你看见了什么。」 「我没有看他的手机!」柯芯婷强调般的摇头,「他最讨厌别人做这种事,打从认识以来我就没有看过他的手机,难道是他叫你问的吗?」 「你不用紧张,我单纯好奇罢了。」 「因为你一定要搞清楚这点,要是让世钧误会的话后果非常严重,那关係到我们两人之间互相信任的约定。如果你在他面前乱说话,就算只是一点点怀疑,那也会彻底毁了我的信用!」 「我明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要不要吃饼乾?」森平感觉有点笨拙的指着铁盒子。 柯芯婷松开手掌,口吻恢復如常:「没关係,不用了。」 「我还剩下两、三个问题,结束之后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森平问道:「听说你上楼时也遇见了羽熙的男友,他有碰过手机吗?」 「我没看见,哲勛说他过来想要关心一下状况,我和他只有聊几句话就走了。」 「看起来你对此习以为常,这类事情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吧。」 「对,我已经见过好几次,也知道他就是喜欢这样。何况他每次喝醉之后只会昏睡过去,我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等他自己醒来就没事了。」 「你不觉得他跟其他女生的互动总是过于亲密吗?」 对方显然有一丝反感,表情不经意紧绷,但思索几秒便镇定的回答:「我们确实为这件事沟通了不少次,他说他对所有朋友都是这样,那是他的习惯,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应该想太多。」 「这是今天让你不开心的理由吗?」 「什么?我没有不开心。」柯芯婷看向森平,对眼的同时似乎也领悟他问的意思,忽然间无奈的移开视线,不得已坦白:「我今天、噢……好吧……老实说,我不喜欢他每次参加聚会都要喝到烂醉。当初交往之前他答应我不会再这么做,后来也真的有所改变,可是今天他完全不听我的劝,结果又发生同样的事情,那就好像他把我拋下了一样,我很难说服自己去调适这种心情。」 「我能理解你。」 「但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怨言,我不可能因为这样就砸坏我男友的手机,我才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人。再说,我根本没机会动手,哲勛上楼时看见手机还在,而从那之后我就没有离开客厅了,无论如何凶手都不可能是我啊。」 「你说的都在我的考量之中,答案总会揭晓的。」森平保持平静的态度,接着问:「你知道酷力的手机桌布长什么样子吗?」 「我知道,是我们两个第一次约会时拍的合照。」她毫不犹豫回覆,随即匆忙解释:「那是世钧告诉我的,他曾经拿给我看过,手机的桌布跟锁定萤幕都是用同一张照片。你该不会连这点也要怀疑我吧?」 「我无意让你留下不好的印象,但你或许把我想的太刁鑽了点。」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就像我说的,你今天的打扮很用心,别让我在这里耽误你太多时间。尤其你的手鍊有着漂亮的白金色,字母『c』的外观也刻着经典的菱格纹图腾,这应该是一件精美的礼物。」 柯芯婷笑了一下,「他其实买了两条,另一条字母『o』的中央还镶嵌着鑽石,但那实在太高调了,我不敢随时戴着。只能说他对精品的了解程度让我很惊讶,这是chanel今年推出的新款,他没多加考虑就买来送我了。」 「手鍊很适合你,他是个眼光不错的男人。」森平真诚的说,「谢谢你的帮忙,你可以离开了。」 下一个森平要求见面的对象是廖哲勛。我感到好奇便问:「刚才有哪里不对劲吗?」 「噢,我已经尽量抑制自己的反应,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森平解释:「其实没什么,只是她对酷力的印象让我有点在意。因为男人通常想要在女生面前表现出幽默或体贴都不算难事,善良却不是心血来潮就能建立的特质,我才顺道问了一句而已。」 接着他继续专心思考,似乎没有多聊的意愿,我就暂时不插话了。 过不了多久,走进厨房的是一名身材健硕的男子,他的身高超过一米八,脸型方正、薄唇抿成一线,留着一颗平头,目光从细窄的眼缝里望向我们。整体装扮没什么特别,穿着常见的大学t恤与休间长裤,并搭配一双nike的篮球鞋,鞋子顏色黑白相间,图标及后侧覆片是暗红色,外观几乎无损,那种熟悉的模样让我多看了几眼。 森平有礼的请他坐下。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一切搞得这么麻烦。」他将手肘靠在桌上,轻蔑的开口:「你们没必要做这种事,懂我的意思吗?」 「恐怕这是必要的。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我说了,这是在浪费时间,根本不可能找到凶手,大家还像群白痴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陪他演这齣荒唐的戏。现在的人无脑就算了,连基本判断能力都没有了吗?」 「你的解释可以再清楚一点?」 「没有目击者也找不到半样证据,对方只要不承认,当然谁都拿他没办法!」廖哲勛强势的说着,比起沟通更像在对人说教,「我告诉你,那种人习惯遇到什么反应都要很浮夸,上一秒还在谈天说笑,下一秒就突然变脸,个性易怒又情绪化,有必要这样吗?何况像他这么有钱,手机坏了再买一支就好,几万块对他来说其实无关痛痒,这点你们想必不知道吧?」 「我已经答应酷力会找到凶手,还是要麻烦你配合。」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他彷彿感到自己在向愚钝之人说话,眼里透出烦躁,「酷力是在闹你们玩的,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衝着这件事大吵大闹一番,藉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等到尽情发洩够了、抱怨完了,以后这些就会变成他到处炫耀的话题:『噢,我太有名了,甚至有人忌妒我的成就,故意摔烂我的手机!』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换句话说,酷力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们受影响搅和进来只会让情况更糟,最好的办法是谁都别理他,最后自然就没事了。」 「你好像对他有很多不满。」 「我见过很多次了,而我不想再蹚进这浑水,承受他无节制的脾气,可以的话我早就走了。」 「你进去客房的时候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他喝醉后身体很不舒服,我过去关心一下状况,看见他睡着了就出来了。」 「你有没有碰过他的手机?」 「从来没有,他不准别人碰,我也没理由做这种事,为什么你要怀疑我?」 「我认为你的举动不太寻常。」 「你说什么?」 廖哲勛瞇起眼睛,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出于直觉我开始有些警戒,好在森平只是平稳的接话:「我并非针对你,其他人也是我的怀疑对象。」 他先是沉默不语,随后用力哼气,「听好了,我不是凶手,这一切不关我的事,你还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你和你的女友为什么吵架?」 「吵架?」廖哲勛冷笑一声,「那件事没什么大不了,我们没有吵架,我只是提醒她不要喝太多酒,在外面要懂得克制自己的行为,可是她已经醉了,没听我讲两句就激动的反驳,叫我别多管间事,因为这样才有人误会吧。」 「我听说今天她和酷力的互动特别亲密。」 对方不屑的哼声,口气听来傲慢,「这件事就这么值得打探,连陌生人都想发表意见?」 「如果你感到愤怒也很正常。」 「我没必要听你自以为是的臆测。这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我不晓得她今天怎么了,但也没打算做无谓的争执。我的态度始终很理性,既然她坚称只是朋友,那就拿出证明来澄清。关键在于她不肯听我的话,整个人不受控制,我们刚交往时她可不会这样。」 「你们怎么认识的?」 「透过交友软体,我念的是光电工程系,身边很少有机会认识异性。那时我跟她聊了两天就约出来见面,她是我遇过最漂亮的女生,我彻底对她一见钟情,也害怕她会被别人抢走,因此那段期间我追求得很勤劳,一个礼拜后她就答应我的告白了。」 森平用指背轻敲着桌面,「有人看见你和羽熙曾经跑到屋外,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为了让羽熙冷静下来,总不能放任她在客厅里吵闹下去。当时我们沟通了一阵子,她说她累了想先进屋,而我继续留在外面抽菸,抽完后我就回来了。」 「另外两人也跟你们在一起吗?」 「你是说宥薇和佳歆?嗯,她们也有出来找我们。」 「你对那两人的印象怎么样?」 「个性都挺好的,长得也漂亮。李宥薇相处起来感觉比较活泼,还会主动照顾别人,吴佳歆的外表更有气质,头脑很聪明,学期成绩听说是系上前三名的样子。」 「还有一个人,酷力从高中就认识的那位同学,你回到屋里后有看见他吗?」 「一开始我没看见,后来仲修回来沙发这边找我们,他才说他是去搭訕别的女生。」 「你觉得他的个性怎么样?」 「仲修啊……人满有趣也挺随和,虽然跟酷力一样喜欢打嘴砲,但他至少懂得看场合,不会真的出事了还光说不做。我有时候会觉得他的反应和脑筋是我们当中转得最快的一个。」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耐心。对了,你平常有在打篮球吧。」 「我确实是系上篮球队的成员。」 「还有其他兴趣吗?像是你都玩什么类型的游戏?」 「我不玩游戏,没课的时候比起窝在宿舍,我更喜欢出门健身或打球。」 「那你一定跟我的朋友很合得来,有没有尝试过打棒球?」 「不行,我向来只对篮球感兴趣,除此之外的运动都不擅长。」 「真可惜。」森平不再多问,「直到一切结束以前,希望你能再多等一段时间。」 廖哲勛瞪着他,从头到尾没给过好脸色,「我早就说了,这件事情不可能有结果,你们现在不听我的劝,最后就自己想办法收拾烂摊子吧。」 那人离开厨房后,森平马上转头悄声问我,夹带某种自得其乐的意味:「易煇,你注意到了吧?」 「如果你是指他脚上的那双airforce1,没错,我注意到了,那是仿冒的。」 「不得不说,它的外观与正版相似度高达九成以上,或许连专家都要细看才能分辨。要不是每天负责整理鞋柜的人都是我,对那双鞋所有缝线的粗细和间距已经有了熟悉的印象,我也不会察觉如此微小的差异。」 「你在说什么?鞋柜根本不需要每天整理,每双鞋的底部不用一致对齐也没关係,是你对鞋子的摆放方式太苛求了!」 「我有一百种理由足以反驳你的观点,但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我对刚才的谈话有些疑虑,不过对方不愿意配合,强行追问只会更激怒他。幸好下一位要见面的就是目前为止最常被提起的那号人物,趁这段期间,我来看看酷力的频道有什么内容吧。」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与森平一起仔细瀏览页面。这次我们等待的时间比预期还久,过了三分鐘依旧不见人影,正当我收起手机,准备出去查看时,终于有人出现在门口了。 「森平,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羽熙现在喝醉了,状况不太好,你确定要找她谈话吗?」少谦匆忙走进来对我们说。 「她的意识清楚吗?」 「还可以对话,但情绪可能会比较激动……你懂得、整体来说就是挺难应付。」 「没关係,让她过来。你待在门口留意,暂时别让其他人接近。」 少谦朝外面挥了挥手,有两名女子便陪着羽熙现身,担忧的目送她进入厨房。她走起路来还算俐落,同时一脸漠然的拨弄斜分的瀏海。我回想起了芸暄曾解释过小可爱的意思,胸部以上只有两条细肩带,纤细的腰部也裸露出来,外搭的斜纹软呢外套有半边滑落至手臂,下身则穿着热裤与帆布鞋。她径直坐下之后,那副漂亮的五官确实让我惊艳,不禁联想到在韩剧里看过的女明星,她的妆容大抵上就是那种韵味。 「手机不是我弄坏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羽熙抢先开口,上身无力的斜倚着吧檯。森平说:「你可能误会了,我的目的是请你帮助我解决案件,你只需要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用手掌撑着脸颊,眼神看似涣散,却感觉自深处投射出一丝锐利的视线。 「你对酷力今天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她的嘴角微勾,不屑一顾的笑,「老样子,又在发神经。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你认为谁可能弄坏他的手机?」 「那只是个意外。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些?东西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我猜你因为这件事感到厌烦吧。」 「当然。」羽熙翻了下白眼,渐渐释放出不满的情绪,「我完全不晓得他在鬼扯什么,大吼大叫像疯子一样。我想回家了。」 「你和他平常的关係怎么样?」 森平的问题让她眼眸一转,原本不集中的注意力像被吸引过来,仍是带着醉意的答:「他平常人还不错。但脾气真的很差劲,遇到事情不顺就没耐性,讲话难听还打死不改……最近他那种自大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 「举例来说,他会瞧不起别人吗?」 「瞧不起的东西多着呢。还很喜欢炫耀自己的事情,认识有名的网红、被粉丝传讯息骚扰、吃饭时被人偷瞄……其实才没有这回事,那群人只是在看墙壁上的菜单,而且被骚扰也是他的说词,实际上他都专挑漂亮的女生回覆,明明很享受还装作困扰,都是为了表现自己很受欢迎。那个人最近就是这样,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买了手机也彷彿多了不起,每天在学校一直讲,结果不到一週就摔烂了,想起来还真好笑。」 「最近……」森平忽然低声自语:「我这才注意到,你的观点和你的男友非常相似。可是我在这之前并不觉得奇怪。」 「你说什么?」 「我想你平常不会去看酷力的直播吧。」 「是啊,很久以前看过,后来觉得无聊就不再看了。」 「你的另外两位朋友会看吗?」 「不会。」她刻意加重语气,用带点敌意的目光瞪着我们,「我告诉你,我能保证她们今天甚至没跟邱世钧说上几句话,私底下也不会往来,对他的手机更毫无兴趣。我不知道你是想怎样,但我们三个真的跟这件事一点关係也没有,全是被那傢伙拖下水,莫名其妙就被当成坏人。不然你看我这样说,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明白你们之间的交情很深,是不是刚认识没多久就成为朋友了?」 「嗯……不是,我们原本都不是同一掛的。后来会变熟是因为系上要参加学校每年举办的新生盃球类竞赛,可是自愿报名的人数不够,全班决定用抽籤挑出剩下的选手,结果我们三个就是这么衰,对运动一窍不通还被抽中要上场。那时候我们一起参加了篮球和棒球的比赛,虽然不情愿但至少花了一週练习,光这样就让我累个半死,不过从那之后我跟她们就一直很要好了。」 「相当有趣的经歷,共患难的确是培养感情最好的方法之一。」 「真奇怪,你找我来也是想知道这些吗?」 「我需要的就是尽量了解你们,当然任何话题都可以聊。」 「随便你吧。」 「你的另一位朋友胡仲修,你有看见他下楼之后去了哪里吗?」 「他去搭訕别人了,一个从他刚到这里就不断说想认识的女生。」 「你亲眼看见吗?」 「对,他当时就在餐桌那边。」 「了解。能不能说一说今天你和你的男友怎么了?」 「唉呀。」羽熙烦闷的扭紧眉毛,「他总是这样,只要我无视他的意见就会整个人抓狂。」 「也许你的行为让他一直以来都很焦虑。」 「那又怎样?这是他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友方式。他不懂得尊重我,我在半夜跟朋友传讯息聊天,他还强迫我把内容截图给他看,这男人是不是脑袋有病啊?」 「你很清楚哲勛去找酷力的理由。」 羽熙一时无语,动作有点不自然。隔了几秒,森平准备开口前,她说:「我担心他会……惹出什么麻烦。」 对方努力睁开眼,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我们争吵的时候、气氛很糟糕,我从没见过他这么不可理喻。他朝我吼了好几句,声称要去做一些事,教训他、给他好看……但那只是气话,故意说来吓唬我的,我知道他的个性不可能真的这么做。后来芯婷说哲勛自己上楼了,我立刻感觉不对劲,决定跟着上去,结果看到他站在床边……什么事都没发生。邱世钧睡得好好的,他也没再发怒,离开前告诉我大家都喝醉了,今天就别谈论这件事了。」 森平保持沉默,歪着头思考一会,最后用犹疑的口吻结束话题,「我明白了。」 「我可以走了吗?」 「稍等一下,对的、我临时想到一个问题。」森平难得仓促的说着:「这跟你无关,但你也能回答。除了玩游戏以外,酷力还有没有其他兴趣?」 「没有了。」 「请你仔细想想,比如他喜欢看什么类型的运动比赛?」 羽熙再度感到不耐烦,话说得越来越激动:「我没有骗你,他以前曾经当面对我说过:『我只要利用网路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对他来说,人生中唯一在乎的就是经营频道,见人就说自己有数十万名粉丝,在网路的圈子里很有份量,真是别笑死人了!这场派对里根本没半个人听过他的名字!明明一点名气都没有还敢嚣张,邱世钧就是个自大的混蛋!以为所有事情都会迎合他的期望,做错事情补偿一下就解决了!到底凭什么啊?那些好听话现在想一想,会当真才有鬼,我真的受够了……」 由于她后半段每句话都在大叫,声量无预警飆高且凶狠,双手也随之挥动,森平迫不得已的阻止她,「冷静点!可以了、感谢你尽力回答这些问题……少谦?少谦!让羽熙去休息吧,等你们安置好再带下一位过来,我也要花点时间整理思绪……小心别踢到椅子……」 我趴在桌上盯着那人,凑到森平旁边说:「她会不会是故意喝醉?」 「为了什么?」 「回避你的问题。」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你看,刚才就是这样,她的回答不是敷衍就是扯开话题,抱怨一堆跟案件毫无关係的琐事,听起来一点帮助都没有。」 「如果事前没做准备,听她讲的内容确实没什么意义,然而以我现在的观点,我联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那会使情况变得复杂,我有预感这个案件不像表面上单纯。」 「怎么说?」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到酷力的频道找之前的直播留档,就是我刚才向你提到的那段期间,看看观眾们的留言是什么反应。」 「我想到了,你是指三月到六月那阵子吧。」 「负面留言的比例占据多少?」 「观看数相对高的影片里面,比较热门的留言都是。」 「这是好消息。我现在有个清晰的假设,从这方向着手估计不会错的。」 目前为止我依然摸不着头绪,就像森平说的,每项资讯都是一个分散的点,我却没办法将它们有条理的串连,彷若这中间还有许多空白不得而知。 我试着学习他的思路,模仿他说过的话:「我们现在获得的资讯还不够吧?」 他的左手肘撑在桌上,手指拿着饼乾,偏头看我一眼。他肯定明白我心里的困惑。 「易煇,如果想要进行推理,以现有的资讯已经绰绰有馀。剩下要做的是找到证据,仅此而已。」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过多的怀疑甚至投射到了对方身上。 「你想必忽略了关键的部分,客观事实一向是最重要的依据。」森平神色自若,「同时我也不断强调要懂得假设,线索并非生来完好,我们总得建构一套解释才能将它们全数串连。」 「当侦探好累。」 「你没早点想通,当初送完礼物就该离开了。」 三、副歌 少谦回到厨房后,对森平说:「你下一个要找的人是李宥薇吧?」 「没错。」 「我知道你要求单独谈话,但宥薇坚持叫我来问你能不能改成两个人,她想要跟佳歆一起过来。」 森平吃下饼乾,转头望向流理台附近,「可以,那里还有一张椅子。」 她们两位进来时,模样就像印象中学校里经常结伴行动的女生,面对陌生境况会小心翼翼、互相紧张的勾着手臂,从门口走了两步就观望不前,又在耳边悄声交谈。森平默默盯着数秒,才抬手示意面前并排的位子等待两人坐下。 「少谦应该说过了,你们放轻松就好,聊天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一如既往维持冷静的口吻,「宥薇是你、左边这位是佳歆吧。」 我们在这之前从没见过彼此,我不明白他为何能理所当然的认出两人。她们分别穿着款式略有不同的小可爱背心,搭配针织外套、开衩短裙和紧身牛仔裤,并各自背着一个链带迷你包。其外型与打扮的出色依我之见皆无话可说,只能粗浅的描述李宥薇有着一头红棕色的长捲发,吴佳歆则是平整的瀏海及黑直发,这就是直观上最明显的特徵。 「关于你们两位……」森平略低着头,用指背敲击桌面,「我听说当羽熙打翻饮料后,负责擦拭的是你们,那时你们有看见酷力的手机吗?」 「有,他的手机就放在桌上。」佳歆的表现看上去较为沉稳,宥薇则握紧她的手连连点头,「我也有看见,当时羽熙的手机也在,我还跟佳歆说幸好饮料没有泼到它们,不然就麻烦了。」 「饮料泼到了哪些地方?」 宥薇回答:「主要是地板,桌面上也有一点,其实量没有很多。我们把空的啤酒罐捡起来再用卫生纸擦一擦就没事了。」 「你们追到屋子外面是为了什么?」 「就是……劝他们不要吵了。」宥薇欲言又止,佳歆说:「他们需要有人去安抚,否则会一发不可收拾,之前都是这样。」 「对,要是不管的话,到最后大家的气氛都很糟糕。」 森平点头,「你们这段期间都待在一起吗?」 「是啊。我们来派对后也没做什么,先去祝少谦生日快乐,切蛋糕、吃点东西,其他人说要打牌,但我没兴趣就和佳歆走到旁边聊天。」 「你们没有上去过二楼吧?」 「没有啊!我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耶。」宥薇说话时的表情相当生动,将此刻无奈及委屈的心情表露无遗。虽然刚开始有点紧张,不过她似乎一旦开啟话题便放松许多,能够自然的与人熟络起来。 森平应和一声,感觉仍在思考,「羽熙说你们私底下不会跟酷力往来。」 「这是真的,我们就算有事情也是发讯息在群组里,不会私讯给他。」 「我明白了。是这样的,其实我听到一个说法,你们系上的同学都知道酷力经常跟不同女生搞曖昧,这是真的吗?」 宥薇先是面有难色,犹豫几秒才回:「算是吧。」 「那他追求过你们吗?」 「什、什么?」她的表情顿时僵住,身体些微颤动,有如一隻受惊的小鸟。佳歆也傻眼的看着我们。 森平说:「他会喜欢的类型不难推测。一般来说习惯钓鱼又对自己感到异常骄傲的人,碰到中意的女性第一反应想必就是示好。」 对面两人显得不敢置信,李宥薇略感无措的摆了摆手,「噢、你问得太突然把我们吓到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在大一上学期的时候。」 「其他人知道吗?」 「只有一阵子而已,我们完全没怎样,我和佳歆也不想到处张扬。反正大家还是继续当朋友,那就没必要提起了。」 「我们也是有一次无意中聊到,才发现彼此有同样的经歷。」 「所以你们倾向对他保持距离。」 「当然啊,我坚持这种事一定要划清界线。虽然邱世钧以作为朋友来说还不错,但谈到交往真的想都别想。」 森平看向另一人,「你也这么认为吗?」 佳歆回答:「本来我和他就没有太多接触。他以前试过约我出去、晚上打来找我聊天,不过我很快就觉得自己跟他聊不来,他应该也是这么想,自然就对我没意思了。」 森平再次点头,忽然语调扬起:「我听说你的学业成绩很好。」 「拜託、不是很好,是非常好!」宥薇一听,兴奋的凑过去插话:「佳歆上课几乎从不缺席,会认真抄笔记、下课还会留下来问问题,所以教授都特别喜欢她,不管哪一门课的报告只要有她在,成绩绝对是全班最高分。我曾经就是这样pass了好多堂选修,有她一个神队友抵过了无数猪队友!」 「我可以理解,有好的伙伴就能让任何目标事半功倍,我一向佩服那些无论何时都能潜心鑽研知识的人。」 佳歆略微摇头,「我不是那种人,只是既然要做一件事情,我就会想把它做到最好。」 森平浮夸的倒吸口气:「啊!易煇,你听到了吗?我的心灵正因为这句话引起共鸣的声音!没错,一件事物若有了任何瑕疵都是让人不适的、令人懊恼的、使人愤慨的,即使那再怎么细微也会影响整体氛围的和谐,导致它就是没办法达到那般赏心悦目的模样!」 我有打算制止的念头,不过对方并未在意。宥薇问:「你们两个读同一间学校吗?什么科系?」 森平说:「是的,我们还是一起租屋的室友。我念的科系跟推理没有半点关係,你看我的表现或许也不意外,我念的是外文系。而我的朋友比我优秀许多,要是看不出来我仍然不意外,易煇念的是外交学系。」 「没想到是那间大学……」佳歆吃惊的摀住嘴,搭配那种介绍方式却让我很不是滋味。 「你刚才提到的分组报告,酷力也是其中一员吗?」 「是啊,还有羽熙和仲修,我们几个通常都会一组。」 「你们最近一次报告的内容是什么?」 「那堂课是……我简单来讲,各组要选择一项特定的社会议题去找相关人士或机构採访,把过程拍摄下来再剪辑成纪录片,成果会很像你在新闻台看过的专题报导。」 「我想要详细了解,你们採访的是哪一种机构?」 宥微笑了起来,「是一家民间的流浪猫中途之家。」 森平发出了讚叹声:「唉呀,为什么选择那里?」 「这是我的提议。」佳歆说,旁人接话:「对,佳歆知道我的猫就是从那里领养来的,所以提议我们用流浪动物当主题去做採访。」 「你的猫?」 「牠叫做雪球,是我去年领养的一隻母猫,现在大概一岁半。牠很亲人又爱撒娇,而且长得非常漂亮,我第一眼看见时就爱上牠了。」 森平挺直身体,好奇的问:「我能看看牠的照片吗?」 「当然可以。」宥薇打开迷你包的拉鍊,其开口恰好能拿出一支手机,从相簿找了一张猫咪的近照给我们看。 森平凑近细瞧,再度讚叹:「真棒,这是一隻美丽的白猫,毛发蓬松柔顺、两眼清澈雪亮,还拥有奇特的黄蓝异色瞳。你把牠照顾得很好。」 宥薇显得自得意满,如同每位主人分享自家宠物的模样,「中途之家的爱妈告诉我,雪球当时是被另一户人家带过来的幼猫,因为原先主人家的猫咪生下一窝小猫后,他们养不起那么多隻,才决定把小猫都送到那边供人认养。」 「中途之家里的猫咪来源大多如此,也包含许多流浪猫、或者流浪猫在街边生下的小猫,有热心民眾发现便将牠们送往收容机构以提供照护。」 「你了解那里是在做什么的?」 「是的,我看过相关网站的介绍,我对猫很感兴趣。」 「你有养过猫吗?」 「我出生时家里已经有一隻脾气古怪的英国短毛猫,相处了十六年依然捉摸不透牠的行为,但是我喜欢牠。」 「太好了,原来我们三个都有养猫的经验。对猫咪来说人类可是奴才,驯服不了牠们的。」 森平转头去问:「你也有养猫?」 宥薇勾紧旁人的手臂,「我告诉你,佳歆的猫咪长得比我的更特别,我第一次看见时超惊讶,竟然有这么罕见的毛色。」 「我能看看吗?」 佳歆轻笑,也从包里拿出手机,当照片展示出来时我跟森平都惊呼不已。 「这隻猫确实特别,牠同时混合了虎斑与橘猫的花纹,上身是银灰色、头部及下半身则是亮橘色,两种不同的纹路和色彩嵌合在一起,就像一幅视觉鲜明的抽象画,这无疑是一隻美丽且引人注目的猫。」 「牠叫做金水,是最近刚满一岁的母猫,个性乖巧但有点怕生,我从收容所把牠领养回来后过了两个多月,牠才开始慢慢对我撒娇。」 「今天真是开眼界了,能够看见两隻外貌独特的猫咪。像牠这样的猫应该很受欢迎。」 「正好相反,收容所里的员工跟我说金水来自一处对流浪猫不太友善的社区,那里的居民都会恶意驱赶牠们,后来有一位民眾担心猫咪会受伤,便尽可能将牠们捕捉起来送到收容所安置。金水的外表在一般人眼中并不讨喜,尤其牠不像正常猫咪有长长的直尾巴,只有尾端看似被切断的短短一截,大家都以为牠是生病或体质怪异,根本不会考虑收编。」 「我注意到了,牠有麒麟尾。这类情况大多是基因遗传导致天生短尾,另一种可能是后天因素,由于幼猫的骨骼较软,当牠还在母猫肚子里时受到挤压、或者出生后不慎被踩才造成尾巴弯折。好在无论哪种都不会让猫感到疼痛,对行动及健康也没有影响,甚至有个非常广泛的说法是这类猫咪往往能招来福气与财运,在日本被视为幸运的象徵,可见绝不是什么坏事。」 「你的观念很正确,我也是这么想。」 森平接着问:「你们参访的那间中途之家环境怎么样?」 「环境很乾净、空间也足够,爱妈每天都会用心打扫,猫咪们的生活起居没有问题。」宥薇马上回答。 「设备方面呢?有没有老旧的状况?」 「你是指猫咪用的器材吗?有些碗盆跟跳台确实有点破损,但重点是都有维持整洁,要是真的不堪使用爱妈也一定会换新。她自己都是省吃俭用才养得起三十几隻猫咪,白天还得出门上班,所有东西当然能用就用,不然光要负担伙食和医疗费就非常辛苦了。」 「她还有其他资金来源吗?」 佳歆回答:「我们问过了,可是阿姨说她不希望对外募款。通常即使办理了,这类民间中途也无法募到足够金额,反而会引来许多抨击,大部分都来自对这方面不理解的群眾,因此她一直是自行吸收这些开销。」 「开销的具体款项你们有列在报告中吗?」 「有,全都记录下来了。」 「酷力有没有针对这点说过什么?」 宥薇突然诧异的张开嘴,同时也感觉快要翻起白眼,「酷力?他人都不知道神隐去哪了,我们约好採访那天,他说自己临时有事会晚到,结果等到採访都结束了,他在最后一刻大家要拍合照前才现身。后来组员要分配工作,他又说平常忙着直播没时间,讨论时也不曾发表意见,好像群组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意思是他全程置身事外,对此不感兴趣吗?」 「唔……」佳歆嘴唇微啟,又想了一下才回:「那天他赶来时,表现不能说完全敷衍。他有自己上楼逛了一圈,跟几隻小猫玩耍,然后去找阿姨了解经营方面的状况。但是时间不长,因为我们已经要走了,他又趁收拾东西的空档跑来问我刚才採访的内容,我就大致上跟他说了重点,那时候他看起来还是比较关心的样子。」 「但实际上邱世钧就是个躺分仔,只是仲修总会连他的份一起做,其他人才没多说什么。」宥薇叹了口气,「真是的,不小心越讲越气。我要强调我没有怨恨他喔,世界上各种人都有,他不至于拖垮整组的成绩就算了,我也不想破坏朋友圈里的感情。」 佳歆回握住她的手,「我们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这跟今天的事件有什么关係吗?」 森平的手肘撑在吧檯上,面朝左侧,用拇指抵着下巴动也不动,犹如一尊定格的雕像。 隔了几秒,他再抬头,并未回答问题,「我想谈话到这就行了,谢谢你们的配合。」 「咦?结束了?」宥薇略感意外,乾笑着:「结果我们聊的内容好像都和酷力的手机无关,完全没帮上忙,抱歉喔。」 那两名女子离开后,森平站起身,挺起胸膛并扭动肩膀,奋力的舒展着筋骨。 「哈啊……易煇,总算剩下最后一个人了。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老实说我还在思考该怎么办。」 「怎么办?如果你是指即将侦破一件属于你的案子,我认为在真相面前不需要却步。」 我搔了搔头发,望着他的背影,「不过问题是我仍旧一知半解,你告诉我要懂得假设,我试过了,从犯人拿走手机到把它破坏这部分,先釐清每个嫌疑人在派对里的动向后,我现在勉强能提出几个推测。但是在整桩罪行的后半部分,对方是怎么把摔坏的手机重新放回房间——这点我实在想不通。」 森平坐回椅子,鼓励般的点头,「我喜欢你把犯人的行动按顺序切割来看:第一、他如何拿到手机?第二、他如何破坏手机?第三、他如何放回手机?——就像我先前说的,如今资讯已足够,这三个问题都能去做推理。然而看似简单,背后的理由还是有些细节,那是早在我们上楼探查时我就做过的推论。易煇,若是被你忽略了也没关係,等下一场谈话结束后我再向你解释,你听完绝对就豁然开朗了。」 很快的,最后一位交谈对象步入厨房,他先是简短的抬手当作招呼,随后在我们面前坐定。 他的身材微胖、体态宽厚,高度约一米七出头,穿着一件潮牌的帽t和牛仔外套,坐下后故意往前倾身,试探性的盯着我们。 「嗨。」 「你好。」森平淡漠以对。 「你的表情怎么能这么冷酷?」胡仲修不可思议的眨着眼,后退的同时咬了下拇指指甲,「你想说什么?」 「我认为你应该是最了解酷力的人。」 「嗯,你可以这么说。我们从高二起认识,四年左右了。」 「我想问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吗?个性自大还喜欢炫耀?」 「啊、他们都这样讲?」仲修笑了一声,搓揉着自己的肚腩,「也是啦,那些人会这样讲不意外。」 「是吗?」 「他很多时候都闹着玩的,没有那个意思。」 「这会影响他作为直播主的人气吧。」 仲修停下动作,「他的订阅者超过20万,怎么样都赚,而且一堆粉丝就是喜欢他这样。」 「但你知道现在实际的订阅人数是多少吗?」 对方偏过头,轻声的咂嘴,回来看着森平,「我知道啊。你问这些做什么?」 「依照现况,他会有这种表现很奇怪。」 「奇怪?哼……就是习惯吧。」他耸了耸肩,一边回想一边随口说着:「他当初也没预料能做到这种程度,本来我看他打游戏顶多算兴趣,后来网路上兴起直播的风潮,他才想说乾脆创一个频道来玩玩。那段期间酷力也没干嘛,纯粹玩着游戏、与观眾间话家常,不知不觉粉丝就破万了,可是他也没觉得怎样,我跟他说:『你的频道做得不错,未来考虑当全职好了』,他还回答我:『不可能啦,那只是弄好玩的,我没那么厉害』,甚至以前有观眾说他操作不好,酷力不但无所谓还会笑着自嘲。直到去年他被一个大咖实况主邀请合作,粉丝一下子涨到20万,那不就爽翻了,整个身价都不一样了,他变得特别有自信,生活重心全放在经营频道上,这下子原先很多不在意的小事都得开始计较。而当时他的观看数多了自然会骄傲起来,对待任何事情的标准也提高许多,希望拥有最好的、合乎心意的,嫌弃那些看不顺眼的,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这很正常,取得成就的人往往会有这种变化。」 「你平常会看他的直播吗?」 「他刚起步时我会去支持,但我其实对那类东西没兴趣。你可以想成那就是别人的工作,除非他特地来找我聊,否则我也不会在意。」 「最近一次去看是多久之前?」 「你这样说,我才想到真的好一阵子没看过了。升大学后我忙着打工,假日还得到朋友经营的服饰店帮忙,上一次看大概在半年以前了。」 「我问到目前为止,你们六个人当中没有一个真正会关注他的频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这又代表什么?」 「这不符合我的推测,代表凶手没有对我说实话,而他也对所有人隐瞒了这件事。」 「哇喔,我可没说谎。还有,我听说你叫我们来是为了找到弄坏手机的凶手,怎么都在问一堆无关的事情?」 「你有什么想法?」 「这很简单,凶手肯定和酷力有仇才会摔烂他的东西。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派对里没其他人认识他,嫌疑最大的只能是我们几个。」 「这点我跟你的观点一致。」 「当然,你早就这么想了,问题在于就是没有证据。不然你看,我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你找到谁是凶手了吗?还是没找到吧。」仲修自得其乐的呵呵笑着,「刚才我听你讲话就知道了,你都在乱问一些不重要的东西,酷力的频道和他自己的手机根本是两码子事,因为你毫无头绪才会试着瞎猜每个要素的关联性,例如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会看酷力的直播,代表他与眾不同所以是凶手,你自己想想这推论有没有逻辑?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思路是错的、没有用的,不必纠结在没意义的细节了,你再怎么东拼西凑也凑不出个结果来。」 森平冷眼看着他,语调没一丝起伏:「细节就像关键的齿轮,我不认为没有意义。」 「你别生气,我的目的不是要批评你。我会说这些话是因为我也尝试过了,就在我被叫来这里之前,等待的时间我可没间着。」 他收起笑容,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再次前倾并压低声音:「森平,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们的处境,你们是因为酷力喝醉酒闹场才不得已被牵扯进来。关于这件事,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帮你们解决困境,而且也能给酷力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这么说让人始料未及,不过森平并未动摇,淡漠的俯瞰着对方。仲修说:「你相信我,我现在就说出我怀疑的人是谁,你问了所有人只有我愿意回答这题吧。」 森平礼貌的点头,回到他习惯用手指抵着下巴的姿势,「我可以听一听你的看法。」 「很好,我教你怎么做。」仲修谨慎的观察厨房门口,音量也调降到只剩气音:「晚点谈话结束后,你就这样对酷力讲:砸坏手机的人是哲勛。当时他和羽熙吵完架之后衝到二楼,原本打算直接对他动手,可是又担心后果太严重所以犹豫不决,这时他刚好看见床边放着酷力的新手机,为了洩愤就将它砸坏并藏到床底下。后来羽熙追上去时,其实她没有看到床头柜上放着手机,那是事件发生后她猜到哲勛可能是凶手,为了包庇男友才说的谎话,这是唯一最有可能也最合理的解释。至于后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劝酷力这次看在朋友的情面上不要跟哲勛计较,手机坏了再买就好,以后自己也收敛点不要激怒人家,这样一来皆大欢喜,既能解决问题又不会伤害大家的感情。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森平静静的听完,「我明白你是出于好意,我感谢这一点。」 「不用客气,刚才我教你说的有听懂吗?不确定的话要不要再复习一遍?」 「我倾向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剩下的我会自己看着办。」 仲修满脸不解的搔抓着肚子,「好吧,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以往酷力追求女生通常是用什么方法?比如会不会送她们昂贵的礼物?」 「嗯,他会。」对方颇为赞同的点头,停顿几秒又补充一句:「他知道女生喜欢什么。」 「还有没有其他方式?尤其是追求现任女友的那段期间?」 「唔……送礼物、照三餐问候、请她吃好料的、带她出去旅行……差不多这类事情,都是一些常见的方法,追女生不就是那样。」 「柯芯婷戴的那款『coco手鍊』,我刚才上该品牌的官网快速查询了一下,两条加起来要价超过十四万新台币。」 「那款年初就出了,他不是最近买的,已经是前阵子的事了。」 「平均起来,加上去吃高级餐厅和旅游的费用,酷力每个月光是娱乐花费就将近十万元,依现况他的收入有这么可观吗?」 仲修笑着移开目光,习惯性的咬起拇指指甲,然后用中指抠着指肉,回答没有耽搁太久,「他没那么笨,做直播赚了一大笔钱全部花掉,他也有拿一部分存款去做其他投资。那些项目都是他自己研究的,我不清楚细节,可是听说赚了不少钱。」 「投资是从何时开始?」 「我不太记得,好像是七月还八月那时候吧。」 「投资的项目里面,有没有包含去玩博弈游戏?」 「你说什么?」 「有或是没有?」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仲修的两手压着大腿,有种坐不住的趋势,「这太扯了,吓我一跳,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神让我觉得很可怕。」 「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没有,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我就说我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他倚靠着檯面,斜睨森平一眼,嘴角僵硬的笑着,玩笑般骂了脏话:「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还有、你这是从哪听来的东西,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森平放下手臂,似乎无意再做思考,「谢谢你的帮忙,你可以离开了。」 「等一下、我想到了,刚刚你的问题是……」 「我的问题已经结束了,谈话到这就好,谢谢。」 胡仲修的话被硬生生打断,只能一下子闭上嘴,神情浮现不甘。他怀疑的盯着森平的脸,又故作无所谓的耸肩,起身离开了。 最后气氛的转折让我意外,从我写下的记录中或许看不出来,两人对谈的节奏其实越加紧凑,彷彿每道提问都紧追着上个答案,我还来不及反应一切就结束了。 「你刚才说什么?」 「博弈游戏又称线上赌场,通常玩家会透过储值游戏里的虚拟币来进行各项赌博,赚到的虚拟币虽然游戏内规定不能兑换成现金,但能够用来跟游戏之外一种叫做『币商』的人员或机构做买卖交易,交易内容即是变相的让玩家得以兑现。有些游戏公司会自行投资币商,有些则表面上无关却默许币商的存在,他们依靠这方式避开法律对于赌博罪的定义,得以不违法的正常营运,因此这类產业直到今日仍相当兴盛。」 我明瞭的应和一声,「你这样说我有印象了,我们上网时经常看到相关广告,那些普遍被称作『线上娱乐城』,种类多到数都数不清。据说一个全台规模最大的博弈网站,来自海内外的会员数就有高达百万人次,的确是非常庞大的產业。」 「我之所以联想到这点,原因是近年来为了吸引更多玩家,许多赌博网站的代理商会去找网红或直播主代言,让他们实况线上游玩的过程,而当中有些网站实质上真是专门诈骗和洗钱的黑网,因此你在新闻中不时能见警方成功查缉并破获的案例。如你所说,博弈游戏在生活中无处不见,加上该產业惯用的手法让直播主更容易与其接触,假如酷力想在短期内赚取大量金钱,这是一个极有可能的管道。」 「他该不会也有接业配吧?」 「你看他的频道没有此类跡象,我猜他也不至于冒险违法,否则将会赔上整个职业生涯。我的推测是他很聪明,深知当今世代网路的发展及潜能,于是我在脑中预先列了几项他可能採用的投资。刚才仲修一直想着如何含糊带过这话题,我便提问得稍微快些,也许恰好说中了心里的念头,他一时吃惊就会语无伦次。不过想要他坦承肯定没办法的,我并非专业调查员,最多只能问到这种程度了。」 「森平,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拿起一块巧克力饼乾,把最后一块奶油的连同盒子推给我,「所有人都见过面了,来找出凶手是谁吧。」 「我记得你说要解释自己的推论,听完我就会豁然开朗。」 「这是对的,但你只听我讲效果也不大,首先确认一项必要的资讯比较好。」他抬头望向门口,「少谦,你来了,我还得请你帮忙,麻烦帮我把廖哲勛带过来。易煇,我要提前告诉你,待会我有可能必须耍一点小手段,方式并不高明,可是为了尽快达成目的这样才能节省时间。」 我们的朋友相当可靠,每次都二话不说按照森平的指示行事,如同他先前承诺会尽力帮助,过程能如此顺利都是多亏他的功劳。 廖哲勛的双颊泛红,看起来微醺,态度比起原本更不耐烦,始终凶狠的拧着眉头,宛如随时要释放怒火,好在他自己又深呼吸了一口才坐下来。 「怎么又有问题了?别说你真的觉得我是凶手,不管你掰了哪种理由我都不会对你客气。」 「你骗了我。」 「什么?」 「你在二楼的房间里不是什么都没做,希望你这次诚实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感到荒谬的笑了,然而不知为何,目光有意的偏移,「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是我在那里砸坏了手机吗?」 「你没有砸坏,你偷看了他的手机。」 「这就是你掰出来的理由?」 「这不是我的猜测,」森平镇定的说:「这是你女友告诉我的。」 话刚出口,哲勛浑身立刻僵硬一瞬,睁大的双眼变得截然不同,满脸不敢置信。 「她在进房之前看见你慌张的把手机放回柜子上,当时她虽然起疑,但没有追问下去。」 「那是误会……」 「你曾经说如果有误会,就要拿出证明来澄清。羽熙说你在吵架时威胁要教训对方,但她也认为以你的个性不可能动手,同时她还提过你之前很在意她跟朋友聊天的讯息。我相信你本质上仍是坚守理性的人,你希望留下她,因此不敢真的撕破脸或做太出格的事情,你比较可能暗中有些念头,并计画着等逼不得已就要实行。可惜今天结果却不如预期,你只好匆忙放弃,再假装没事的离开房间。」 廖哲勛先前散发的凶狠一扫而空,他的面部五官僵硬、嘴唇紧抿,最后低着头开口:「我没有看。我试过要看,但没有成功,我输入的密码解锁不了。那是我礼拜二在学校跟他们吃饭时偶然瞥到一眼记下的,所以我应该看错了,总之我没有成功。」 「你知道手机的锁定萤幕长什么样子吗?」 「我好像……没特别注意,那时他的新机刚拿到第二天,印象中是原厂初始的背景,今天看换成了一张风景照。」 「谢谢,这样就够了,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那人望着他平静的脸,似乎在反覆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没事,接着便带着复杂的神情离去。 这时我突然明白过来,森平的思路是对的,他一直都知道方向且明确的进行着。尤其我们整场调查的重点几乎全放在「如何找到证据」的癥结点上,而这就是证据,现在获得的正是能够帮助破案的关键证据。 当案件的全貌浮现了大半,我忍不住沉浸在惊讶的氛围里,没想到森平做了一件让我更诧异的事——他脱下了自己的围巾。 厚重的围巾被对折两次,他安放于桌面,显得纤瘦不少的背影偏头看我。 「易煇,之前我们上楼探查时,你还记得我怎么推论案件的起因吗?」他解释道:「我说,犯人与受害者是在派对上发生了某种衝突,导致愤恨难抑才行为失控,这段话的意思是犯案过程并非预谋,纯粹是当下衝动的决定。既然如此,一个临时起意的计画必然存在许多疏漏,他的手法会相当大胆且急迫,派对现场的混乱却正好能遮掩这些,而这也证实了对方是一个聪明人,懂得观察并利用环境来见机行事,加上他非常清楚身边每位朋友的性格,他确信所有人、包括酷力的女友都不会查看他的手机,这样就能保证计画的可行性,直到酷力醒来以前,绝不会有人发现手机早已被掉包。」 「这有可能吗?」 「我去查了相关新闻,虽然资料仅供参考,但iphone15系列在今年九月发售后,apple手机的销量成长到了47.7%,市占率是台湾排名第一,之后的月份更持续增加到过半的52.9%。另外,在2021年也有一项针对台湾z世代的调查显示,十八到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对于手机品牌的偏好高度集中于apple,比例达到48.3%。综合以上数据,有两支同色又同款的iphone裸机同时出现在大学生举办的派对里,倒也不算意外。」 「天啊。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快了,最后一步就要来验证我的假设是否为真。」 「怎么做?」 「我只要坐在这里滑手机,再出去晃一下就好了。」 「这么简单?」 「理应这么简单,不然你还期望什么呢?从各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件普通到不起眼的案子,罪行既不奇特也不残忍,缺乏所有足以吸引人的要素。它跟一场完美的犯罪截然相反,没有精心设计的桥段,你便能想成很多发展其实都出于巧合,而这巧合意味着它们有些天马行空,乍看以为机率甚小,殊不知就在今晚幸运的成真。」 「我懂你的意思了,犯人的计画并不完善,因此要找到破绽去证实他的身分肯定也轻而易举。」 「是的,要我稍微自信的推测,那或许还是一块大得不可思议的漏洞。」他转身挪动椅子,忽然挑起眉毛,「待会为求谨慎,我会请少谦询问其他来宾是否有人的手机曾经遗失一段时间,至于你、我的朋友,你先到屋子外面等候,我很快就过去会合。」 「我要在哪里等你?」 「我们在大门口见面吧。你从厨房的后门出去,那会连通到后院,再沿着屋子的侧边走就能绕回前庭。」 「说得也是,那些人还待在客厅,我暂时也不想经过那里。」 我照他说的走到户外,外头依旧吹着寒风,门廊下有四位年轻人正聚在一起抽菸。我隔了段距离,无事可做的随意张望,等了三分鐘后,森平的身影同样从屋子侧边出现了。 但他没有继续过来,反而默默向我招手,像一隻神秘的猫隐入夜色中。我不明所以,用最快速度追了上去,绕过转角看见他站在这一侧空地的中央,面朝房子仰起头、并不断后退,直到快要接近米白色的外墙才停下。 「易煇,就是这里。」他用手势急忙催促,我抬头一看,他所在位置正对着的二楼有一处亮灯的房间。 「那是酷力之前休息的客房吧?」 「没错。你刚才出来时,有任何人经过这里吗?」 「这里黑的要命,没什么人会来这种地方吧。」 「因为这里是房子的背侧,除了屋内的光源基本上一片漆黑。」他放下手,很快又说:「我们只要求个估略的数字就好,从一个成人到二楼房间窗户的垂直高度是四公尺左右,假设宽相距三公尺,斜线距离就是五公尺。而一支iphone15promax的重量是221克,大约等于一瓶铝箔包装的保久乳,或者、你也可以想成是一颗棒球1.5倍的重量。」 我来回扫视二楼和旁人,「怎么了吗?」 「易煇,我可没忘记,你是我们高中校队最出名的王牌投手。」这是今天以来第一次,我看见森平对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就是我需要的最后一项证据,那扇窗户打开的间距约一个横放的手掌宽,你认为对普通人而言,一次就把手机投掷到窗内的难度有多高?」 「从这里把手机丢上去吗?」我愣了半晌,又仔细衡量才回答:「想要一次成功不太可能,除非臂力及准度都有认真训练过,但那不需要专业指导,一般人自己花几小时、或程度差的花一到两天练习,成功率都能大幅提升,这样一来完全不难。」 「太棒了。我们回去厨房吧,少谦应该在等我们了。」 这时我又意识到,原来他会叫我先出来也是刻意为之,毕竟亲自观察最能验证假设的真实性。我连忙跟着他回到屋内,果然少谦与他的女友已经站在流理台旁等待了。 「天啊,森平。」少谦惊讶的说:「我问到了,有人说他在吃完生日蛋糕后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当时他跟他的朋友喝醉了,一群人在房子里乱晃半天,最后才在酷力睡觉的房间里找到,而且他用的手机真的跟酷力一模一样。」 森平点头,「接下来恐怕要换个隐密的场所比较合适。你去帮我找酷力,告诉他已经得出答案了,不如就在楼上那间客房揭晓真相吧。」 「等一下,我能先知道吗?我真的很好奇凶手是谁。」 「我当然会让你知道,这是你的派对,我也是受你所託,你有权得知详细情况,最后一刻你应该要在场才对。」 「太好了,你们忙着问话的十几分鐘里,我一直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我待会就带酷力上去。」 「谢谢。易煇,我们走吧。」